鸦雀无声。
两堵城墙相隔数里,中间横亘着白骨冰冷交织的战场和大片阴森树林,压在头顶的天穹深灰渺远,大片灰色雾气弥漫。
若非是在场的人都目力超群,如何也不可能看到对面的人。
宁佛微站在大雾之中,以灵力将自己的声音送过来,恣意张扬,简直是踩在翎卿最不能听的那个词上。
江映秋浑身上下的皮都紧了,立刻扭头去看翎卿。
翎卿转身转到一半,柔韧腰身扭过的弧度相当明显,动作停下,黑红的眼珠平着移到了宁佛微身上。
“冷静,他就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江映秋语无伦次,想要拦在他前面,但又不敢真的站过去,只能抬起双手,试图缓和他的情绪。
“快一个月了吧?死了多少人了?”翎卿平淡地问,目光仍旧没有自宁佛微身上移开。
江映秋被血和伤轮番凌虐过的嗓子哽了下。
阿夔一路被他拎过来,头发乱的跟鸡窝似的,拽着他衣摆,牢牢站在他腿边:
“海边有十几座城,还有海上这些,跑进去的人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有,拦不住,也算不过来。”
海边这些城几乎都空了,海上出事的时候他们就在让士兵把人向后转移,不过大部分人都用不到,有能力跑的早跑了,他们转移的大多是一些移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城里剩下的是不信邪,死活不愿意离开的。
他们没精力去管,结果这些人错失了离开的机会,全被化为了养料。
死的最多的,还是那些控制不了自己,想方设法冲入大海,最后消失在茫茫冰原之上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宁佛微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大,一开始还是沿海这边的城池和国家,到了后来,九州四海都有人在不断失去控制,往这边汇聚。
他们已经不知道,宁佛微究竟吞噬了多少人。
“那应该差不多了。”翎卿回看了一眼身后,临时铸起的高耸城墙后便是微尘山,山后就是平原腹地。
战火的硝烟传遍了半个世界,他仿佛透过空间,看见了一张张惊惧不安的脸庞。
不知有多少人心中隐藏最深的邪念不断被唤醒,行尸走肉般朝着这方汇聚。
士气溃散,恐慌蔓延。
所有人都知道,末日降临了。
而另一边,隔着数里白骨冰原,天空紫黑交错,半边天空被魔气染成了一片漆黑。
同样是高墙,层层白骨累聚之下,数不清的黑影还在朝着这里聚集。
它们抛弃了原本的战场,任凭敌人怎么攻击都不为所动,执着的朝着这里汇聚,靠近的同时也在彼此吞噬,凝实的吞噬虚幻的,高大的吞噬矮小的,生前实力越强,现如今就越能存活到最后。
最后走到城边时,还剩一百零六个。
吞噬了无数人恶念之后养出的魔,往那一站,无尽的怨念和阴影便沉甸甸朝着他们压下。
可当它们“看”向翎卿时,怨恨全数化作狂热,铺天盖地的热浪朝着翎卿而来,空气都变得粘稠,仿佛大海兜头盖下,包含侵占欲望的浪潮死死粘在翎卿身上。
渴求着他的视线,他的关注,唯一就连落露在外的细白双手,都仿佛被无数目光洗礼而过。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映秋顾不得害怕了,往前了一步,挡在翎卿面前,一点不敢移开视线,“……什么差不多了?”
翎卿却没看他。
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眼尾一点点挑起,斜睨过去时,眼梢还缀着一点天真,慢慢重复宁佛微的话,“……王后?”
他笑了,“这可真是我听过的,最可怕的话——”
他真诚地问:“你怎么敢的?”
宁佛微享受着他全身全心的注视,语气里自然而然带出几分笑意。
“亦无殊能囚禁你一万年,我怎么就不敢叫你一声王后了?”
他刻意提到亦无殊,并非是提醒翎卿亦无殊曾经对他做过的事,试图唤起翎卿的仇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和挑衅。
宁佛微几乎没有亲眼见过翎卿和亦无殊是如何相处,但他从这些神使生前的记忆中,看到了太多……让他不愉快的事情。
哪怕只有些微的片段,哪怕知道事实也不可能如他想的那样。
但翎卿向亦无殊伸手要抱,依偎在亦无殊怀中,任由他抱起来走入内室的画面,还是让他恨不得把亦无殊一刀刀活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