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无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嗓音哑的像锈死了的铁轮,粗噶难听,但语气还是温柔的,甚至带着笑意。
“翎卿,要好好的啊。”
翎卿呼吸都停住了,浑身颤抖起来,脖子僵硬地抬起头,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用尽力气抬起手,却不敢去碰他。
身下的小世界化作碎片,而他他身后拥着他的、焦黑的雕塑一寸寸粉碎。
亦无殊死了,他彻底自由了。
他恨了亦无殊一万年,在他生命最后的那一刻,爱恨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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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玙从海中爬起来时,毫无来由的,心脏感觉到了一股剧痛。
不知为何,脑子里回荡着一句话。
一切都结束了。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在陪翎卿吃饭吗?怎么就昏了过去?翎卿呢,阿夔呢,人都去哪儿了?不就两天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沿着翎卿的气息,跌跌撞撞,四处寻觅。
穿过城镇时,身边有极喜而泣的人,“太好了,终于结束了,不会再有人死去了!”举世欢庆,处处都是劫后余生都喜悦。
村中重新燃起炊烟,路上渐渐多了行人,好像一切都在恢复秩序。
他穿过遥远的土地,来到原来的仙山之上,却只见满目疮痍,遍地残垣。
他无意间撞到一个人,那人裸着肩膀,半边身体都包着纱布,正指挥着人收拾残局,见到他,急急忙忙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殿下呢?江映秋说他上天去了,那个小世界崩了,全化成碎片砸了下来,把海上这些东西全砸没了,好在人还没跑光,不然光靠我们得收拾到哪年哪月去……人还不见了,我这找了半天没见到他人在哪,你……非玙?非玙?!”
非玙失魂落魄走到海边。
靠近海边这片地方还残留着战火焚烧过的痕迹,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大海却恢复了往日的波涛汹涌,除了海面上时不时冲上来几块白骨,不见半点痕迹。
他脑子一阵阵轰鸣,不知不觉走入海中。
旁边有正在打扫战场的人见到他,急忙过来。
“那边的人干什么呢?前面是海看不见吗,找死?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
非玙一个字没听清,渐渐走入深水中,化出原形,漆黑的蛟龙在海浪中轻轻一跃,消失在了大海之中。
只留下岸边的人久久瞪视着它的背影,猛地回过神来。
“快来人啊,这边有东西!”
非玙什么都没管,直直朝着海底而去。
神力被翎卿抽走,昔日的神岛失了庇护,翎卿又对这个囚禁了自己万载的地方毫无留恋,压根没留东西保护它,任凭它被海浪压垮,远远看去,像是一块卡在海沟中的石头。
翎卿坐在岛屿边上,身旁湖水和海水混在一起,湖中大大小小摇曳生姿的莲花早已死去,只剩一池的残枝败叶。
非玙心往下一沉,说不上是安定还是……慢慢走到他身后,跪坐下去。
“……非玙,亦无殊死了。”翎卿轻轻开口。
非玙深深低下头。
他心中有无数复杂的情绪,巨石一样压迫在他心上,这些情绪是翎卿传给他的,很奇怪,翎卿从前也不是个看的很开的人,心思重是常事,但他从没觉得这么难受过。
从前总是浑浑噩噩、想着有一天过一天算了的脑子仿佛背斧子劈开,一瞬间清明起来。
总是快乐得像个小傻子的黑蛟,一夜之间,再说不出话来,沉默得可怕。
他曾在神明的庇护下生活了一万年,不知世事,无忧无虑。
到今天,一切都结束了。
“非玙,你说,我是神还是魔啊?”
翎卿望着远方深黑如墨的海渊,眼帘下的瞳孔璀璨如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