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其它,只是问非玙,他是神还是魔?
非玙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他死死攥紧了拳头,压在大腿上,热泪全被逼着从眼眶倒流,深深拜下去,“您当然是神。”
“哦……这样吗?”
翎卿自岛屿边站起身,海水潮汐拂过他身边,长发从尽头根根化作雪白,一块漆黑的骨头忽然从他身上挤出,掉落在地,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这些他与生俱来的魔骨,一块块从他身上脱落下去。
新生的骨骼洁白如玉,骨髓中流淌着淡金色光晕,全身伤势快速痊愈,残破的身体在新生的骨骼下重获新生。
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攀登,直至……和亦无殊并肩。
“既然是神,就不能输给他啊……”
——“你打不过我的,翎卿,你对众生没有怜悯,怎么打的过我呢?”
昔日也是在这个地方,亦无殊笑盈盈地告诉他。
——“我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翎卿伸出手,五指缓缓张开,沉于大海的白骨重新复苏,游鱼白骨忽然长出血肉,懵懂地撞上珊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摆摆尾巴逃开。
死在战场上的士兵重新睁开眼睛,倒塌的山林和树木焕发生机。
草丛还是湿润的,草叶上露珠滚动着,蚂蚱从草丛间跳过,泥土的腥气和草叶的清香混在一起。
还有山野间的野蔷薇,大丛大丛地开着,热烈芬芳,香味躲藏在风里,掠过平野和树丛,吹到他鼻端。
怜悯由爱始。
他回过头,看向这片他生活了太久的地方,细致地看过每一寸废墟,忽的轻笑一声。
银色神光在他身上扩散出去,神岛开始重建,时光倒流回一个月前,翎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荧白如玉的指尖变得虚幻,进而化作一把轻沙,散落在海水中。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了。
“一万年啊……”他低声说。
非玙胸腔酸涩,“殿下……”
“到六月十五,你给我做一个风铃。”
翎卿说。
“要烧成蓝色的陶瓷,或者用黑铜的小钟,外面染成靛蓝色,下面挂上一把钥匙,给我当生辰礼物。”
他说:“我会回来的。”
他松开手心,一团银色的光自大海中飞出,携带着他的神格,飞跃了山川湖海,江河大地,飞回了他曾经诞生的地方。
血池中重新注满了水,却不再是浓稠肮脏的黑色血液。
最中间的地方,一株黑色莲花亭亭玉立,花心中栖息着一只金色的小鸟。
小鸟安稳地沉睡在莲花中心的莲蓬上,身上金色光晕散发出去。
将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恶欲斩断。
莲花深深扎根于地底,根茎和池中化作白骨的手紧密交缠,一如初见幻象时十指相扣。
以它为中心,向上托举起神力,直达天穹。
神岛边,非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头埋在地上,热泪一颗颗从眼里滚落,和海水融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银色结界重新张开,重瓣莲花的纹路流转着温暖的光晕,海水被排除出去,湖中重新生出朵朵雪白莲花。
只是不见那道身影。
非玙匍匐在湖边,终于哽咽出声:“就一定要丢下我吗……原来真的,没有人考虑过我啊……”
【作者有话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出自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