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无殊有种错觉,喝醉的是自己。明明滴酒没沾,风里飘着的酒香也不是什么醉人的烈酒,只是铝制易拉罐装着的啤酒,麦芽的甜、啤酒花的苦、酵母的酸甜,和着白杨树树叶的清香充盈在鼻尖。
不过更多的还是近在咫尺的味道。下颌上的手,唇舌在交缠中变得绵软,樱桃味漱口水在两人口中弥漫开,额发下阖拢的眼睛。
身后就是停着的车头,无路可退,既是阻拦又是屏障,在这里划分出一方狭小的空间,远离其他人的视线,欢声笑语从耳边远去,危险又禁忌。
他把什么都忘了。
不想在不清不楚的关系下亲吻,不想做任何过界的事情,不想……
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有一团火在他身上烧,是从翎卿灵魂里燃起来的火,翎卿拥抱了他,那团火就蔓延到他身上来了,刀子一样的烈酒沿着喉咙淌下,割出淋漓鲜血,一路烧进胃里。
醉意直达大脑,燃断理智,挑动着他的情绪,想让他也跟着变得疯狂,成为朝生暮死的蜉蝣。
不再去想永远,只追逐一朝一夕的快乐,在死去之前纵情狂欢,这火烧掉了全世界。
一切仇恨和暗处潜伏的阴谋都远在千万里之外,只要切断信号,就能屏蔽在三丈之外。
在这远离尘世的地方,无人所知的时刻,他们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场不为人知的私奔和偷情。
“亦无殊……”
翎卿贴着他的唇小声叫他,雀啄一样,不肯远离分毫,“我想要你,你变成我的好不好?”
“你还要怎么得到我?”
亦无殊仰望着他。
从不对外人开放的私人领地,见面第二天就超越了界限的暧昧,放肆触碰上他的手指。
多少年了,他身上再次感知到了别人的温度,“我从来没真正拒绝过你啊。”
他无声无息地说,脑海中一阵阵茫然,濒死的极乐之后就是极致的空虚。
从第一眼起,翎卿就如烧红的刀直直刺入他的生活,坚冰阻挡不了火,只能看着自己被劈开,被融化,水从缝隙中不断流出,而他束手无策,那狂舞的火焰将他包裹,是能伤人的温度。
“以后只喜欢我,不准再看别人,不准和任何人说话,直到死。”
翎卿声音空灵,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幽深得可怕,那黑洞洞看不见情绪的瞳孔让人一看就想逃走,可偏偏手脚都动弹不得,鬼魅一样艳绝的脸就在眼前,冰冷而残忍的语调疯狂地吸引着人,让人明知前面是波涛汹涌的万丈悬崖,还是情不自禁往前走。
哪怕一脚踏空,哪怕被大海吞噬,沉入幽深不见天日的海底,看着远去的光明溺死其中。
神话传说中会用歌声诱惑水手的海妖也不过如此,他的喘息比剧毒一样甜腻的歌声还要让人上瘾,疯子就是想要独占的爱。
这样强势得近乎于无理取闹的要求,让亦无殊连心尖都开始疼了起来。
他努力想让这段感情变得更纯粹,更健康,但翎卿只是偏执地想要拉他沉堕,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感情,没有让他想要退缩,反而把他心中不可告人的想法挖了出来,曝光在翎卿眼前。
承认吧,他就是心甘情愿的。
歌声响起的瞬间,水手不受控制走上船舷,海浪疯狂拍打着大船,天地都在摇晃,冰冷咸湿的海水浸没过手脚,昏天黑地,疾风骤雨,纠结、挣扎、恐惧、害怕到手脚痉挛,面部扭曲,瞳孔颤栗,可纵身一跃的瞬间,究竟是害怕溺死在大海之中,还是渴望投入海妖的怀抱?
亦无殊紧紧抱住了他,禁锢一样的力道,生怕一松手这人就会离开,就如同他来的时候那样。
刚成年便离开族群独自生存的海妖,想要品尝从前不被允许尝试的禁果的滋味,于是任性妄为地挑选了看得上眼的猎物,不考虑后果也不管他人死活。
没有真心,只有放纵,等尝够了他的滋味,就松开双手,任由他下沉,转身就消失在海中,去寻觅新的猎物。
自我又自由。
可一个人太自由是会让人害怕的,就像没有感情的兽,凭着本能追逐快乐,没有任何负担,满足之后就会离开。
可是被抛下的人怎么办呢?
海妖本就是大海的主宰,被他抛弃的人连追寻上去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