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岳彩楼内人满为患,大多是为了去听里头那位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故事。
只见他架腿而坐,跷一脚,摇头晃脑地从林蕴霏为素未谋面的民女杨绿颖状告恶霸孙益平讲起,滔滔不绝地说至今时她在朝堂上搅弄风云。
每每讲到紧要处,他眉眼飞扬,两片嘴皮子里唾沫横飞。
底下的听众为之吸引,就连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下了,跟着连声道噫吁戏。
故事的主角林蕴霏本人却无暇去酒楼里听上一段,边疆安定后,宫里开始着手准备庆贺新禧。
此外,喜气洋洋的宫廷内却有一件叫人感到紧张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时节变冷,又或许是有旁的原因,文惠帝突然就病倒了,甚至严重到难以下榻行走。
柳院使再入清晏殿,在替文惠帝把脉后沉吟道:“陛下这是本元失守,风邪入体,待臣去为陛下煎一副独活寄生汤,将风湿发汗解表。”
“贾公公,有劳您去多准备些热水,以便一会儿给陛下擦拭身子。”
贾得全哎了声,转身下去安排。
林蕴霏才批阅完奏折便风风火火地往清晏殿赶,迎面撞上出来的柳院使。
“柳院使,”她唤住人,问道,“陛下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院使抬手对她说:“还请殿下移步说话。”
林蕴霏随他走到离宫殿稍远的地方,对方接上话:“隆冬风雪凛冽,风邪入体是常见的病症,医治起来并非难事。此病难在陛下的心疾。”
“心疾?”林蕴霏蹙眉问,“何解?”
“陛下近来应是受到了惊吓,且多思忧愤,情志郁结,卫气不固,”柳院使道,“心疾无药石可医,恕臣无能为力。”
“本宫知晓了,你只消尽力为陛下调养身子便好。”
林蕴霏大概明白症结所在,但这业障是文惠帝自己造成的,怪不了谁。
她摆手让柳院使去忙,移步踏入殿内。
为着能让文惠帝歇息,殿内仅留下几盏堪堪照明的烛火。
她已有意放轻步子靠近床榻,不想还是惊动了榻上浅眠的文惠帝。
男人乏力地撑开眼皮,在辨认出是她后紧绷的面皮骤然松弛:“嘉和,你来了。”
“嗯,”林蕴霏在另一头的床沿坐下,“来看看您。”
“好孩子,坐近些,让朕好好瞧瞧你吧。”大抵是病得有些恍惚,文惠帝卸下了往常的君王威严,看起来与天下老弱之人无甚差别。
不对,林蕴霏心道,他本就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庸人。
林蕴霏并未因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心软,安然不动。
烛光投在她淡漠的眉眼,暖意竟是融不了一点冰雪。
文惠帝脸上于是出现了一道裂纹,用那种极为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在这微妙的对峙里,林蕴霏无动于衷,没有感到惧怕,更没有半分的触动与惭愧。
她不想与他亲近,并非出于嫌恶,而是将他当作了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嘉和,为什么?”男人费力地从胸腔内挤出声音。
“朕待你不薄,”文惠帝一字一句说,“为何连你也要这般对朕?”
林蕴霏平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他:“陛下觉得儿臣冷情,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