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没去管卢瑟身上骤然阴沉下去的气势,着手把所有针头和输液管组合在一起。在此期间奄奄一息的杰森·陶德又做出最后的挣扎,胡乱抓住了维克斯垂到她面前的头发,用尽全力想说些什么。维克斯毫不留情地拍掉他的手,随后拉开他的夹克外套,把里面那件黑色的T恤衫一股脑推到锁骨下面。他裸-露的胸膛上横贯着一个巨大的V型伤口,从左肩出发,在胸骨的位置转折,一路划到右肩。维克斯并不知道这是死者开胸尸检后留下的痕迹。她俯下身,专心地寻找对方心脏的位置。
她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流淌,受损的内脏艰难地蠕动,气管在无规律地收缩。在这块脆弱的血肉的最深处,生命的源头、身体的核心、那个拳头大的器官即将衰竭——但暂时还活着。他的生命力很顽强。
杰森·陶德的生命正掌握在她的手中,而她只有一个选择。维克斯的恐惧愈演愈烈。
——“你想要怎样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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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中。
头顶的排气扇平静地运作着,冷风一直往他脸上扑。他试着挪动身体,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仿佛有上百根针扎进皮肤里四处搅动。他一声不吭地坐起来,摸了摸胸口,除了过往的伤口缝合线外什么也没摸到。
很快,他听到一阵猛烈而鲜活的撞击声,那是他的心脏在跳动。奇怪的时间穿越、核爆炸,以及所谓的“热核病”带来的痛苦似乎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梦醒之后他依然健康地活着。
好在杰森十分擅长判断虚幻和现实的界限。他很清楚自己从来没做过梦,一切都是真的——这反而更糟糕了。
缓了一小会儿后,他站起身,推开这个古怪房间的大门,来到了一条昏暗狭窄的走廊上。走廊另一端的门缝里流出暖黄色的灯光。
现在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了。或许杰森·陶德已经死了,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传说中的死后世界,并且显然不是天堂。
但是他无处可去,只能慢吞吞地向前走。他在半掩着的门前驻足数秒,随后轻轻推门,顺着灯光看去,第一眼看见的是蜷缩在椅子里的维克斯。
她捧着一个马克杯,身体被亮银色的保温毯裹得严严实实,脑袋歪斜着抵在肩膀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杰森忽然注意到,维克斯变得黯淡了。
他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那个充满了攻击性、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维克斯已经不见踪影。现在的维克斯神情萎靡,昏昏欲睡,身前那盏台灯几乎把她照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幽灵,乳白色的头发也附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她感受到门口的注视,抬起头与杰森对上视线,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坐在她对面的莱克斯·卢瑟也扭过头,嘴角显现出冷冰冰的弧度:“陶德先生,你醒了。请原谅我把你挪到了空气过滤间,我担心你的身上还有辐射。”
杰森认识这人,但他向来对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没好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维克斯告诉我的。”卢瑟伸手拍了拍外星人的肩膀,“她刚才一口气摄入了三百五十毫升苯巴|比妥,脑袋好像被搞坏了,目前只能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
杰森的眼角开始抽动:“为什么?”
“为什么用这么多药?”卢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愿意放过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当然是为了救你。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这是个医学领域的奇迹……历史上第一个被治愈的辐射病患。或许只有维克斯自己能解释清楚了——如果她还有机会清醒过来的话。”
维克斯倦怠地垂下眼睛:“我很清醒。”
“是吗?证明一下——你要去干什么?”
“……”维克斯沉默许久,缓缓露出一个虚幻的笑容,“巧克力。”
卢瑟点了点头:“现在她对所有问题的回答都是巧克力了。”
杰森走到维克斯身前,蹲下身注视她的面庞:“她做了什么?”
“我认为你同伴有着十分高尚的品格,陶德先生。”卢瑟答非所问,只是高深莫测地说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找到我,又为什么对我的避难所这么熟悉,但我很荣幸能够结识这一位愿意自我牺牲的生命。这是种群能够继续进化的关键品质。”
“……巧克力。”
“是的,巧克力。”卢瑟把她手中的杯子抽走,“想再喝点巧克力吗?你的体温一直在下降,看来保暖措施没什么效果。”
“用不着。”杰森轻轻扶起维克斯,她的体温的确变低了,“我们现在就离开。”
“怎么离开?外面的辐射浓度还很高呢。”
“说到这个,我之前一直想提醒一下,可惜这位高尚的生命一点耐心也没有,根本不愿意听我说话。”他任由高尚的维克斯靠在自己胸口发呆,冷笑着说道,“——其实有人在跟着我们。”
“……什么?”
两人话音未落,那扇饱经风霜的大门又开始震动。心有余悸的卢瑟站起身后退,默默护住脑袋。那扇门这回是实打实的开始移动,很快就从门后露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人影慢慢走近,身披黑色斗篷的戴安娜出现在众人面前。
戴安娜神色严肃地走上前,一句解释也没有,只将一个信封放在圆桌上,冲着卢瑟说道:“在超人赶到之前,把里面的东西销毁。”
没等对方问出什么问题,她又转向杰森:“——我们得赶快离开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维克斯艰难地抬起沉重的脑袋,但嘴巴里只能吐出简单的词句:“星星……”
“没错,是星星。”有那么一瞬间,戴安娜的面庞变得十分柔和:“你完成了我的请求。谢谢,维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