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爆炸后第四个小时。
莱克斯·卢瑟听到一阵异样的响动。
他结束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沉思,默默站起身,熄灭身前那盏小台灯。避难所被黑暗笼罩,只有大门上绿色的应急灯在闪烁。
声音就是从大门后面传来的。那是一扇坚固、高大、没有任何装饰、板板正正的大门,一旦合上就再也不会自己打开。卢瑟在筹备自己的避难所时考虑了许多情况,从最普遍的核战争到外星生物入侵。他以法老防备盗墓贼的标准一手搭建了这样一个地下墓穴(除了在门口刻诅咒的部分),好让自己活着在里面住上一年——如果没人来救他,他也会死着住上很多年。
但如今这扇大门——也就是他地下生活的第一道防线——开始轻轻地颤动。
卢瑟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整个地球上只有一个人能搬动这扇门,而那个人恰好是他的朋友。如果那个人能来得这么快,说明外面的情况并不像他预想得那么糟糕。
他站在桌边,怀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倾听着门外那阵响动愈演愈烈……有点太剧烈了。
地板与墙壁开始震动,随后,仿佛考古学家在金字塔前挖下的第一铲,大门左下侧的一角向内炸开了。热浪裹挟着碎石扑到卢瑟面前,好在他站得够远,除了被冲击得摔了一跤外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害——仅限外伤,毕竟他还是有那么一两秒钟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即使在毁天灭地的核爆炸中幸存下来,莱克斯·卢瑟还是迎来了属于他自己的爆炸。
大门被炸开了一个三英尺高的洞,像密封的袋子被戳了一刀,尘埃和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避难所。维克斯率先出现在卢瑟面前。她潦草地瞥了一眼这里的主人,随后弯下腰,把浑身是血的杰森·陶德从洞里拖了进来,口中念念有词:“面具里的炸弹真的有用,我错怪面具了……”
卢瑟扶着墙勉强站起身,灰头土脸地瞪着入侵者,随手抓起身旁差点把他砸死的碎石块:“……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后,维克斯犹豫了两秒。
她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杀死卢瑟。上一次没有杀成其实让她挺后悔的。她再一次看向卢瑟,注意到他额角流血,双腿虚浮,强装镇定的表情后面是恐惧和困惑——“软弱”。
“我生活在软弱的环境里,自然也会变得软弱。”这是卢瑟亲口说的。在他尚未与自己相识时,维克斯已经开始了解他了。
维克斯的脑袋仍然很混乱,但理智重新开始发挥作用。只要权衡利弊就能发现,杀死卢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信息差的作用还那么大,不用就浪费了。
或许莱克斯·卢瑟并不软弱。但他一定很喜欢和软弱的人打交道。
而在维克斯的世界里,“软弱”有一个最为明显的标志——
“我需要帮助,卢瑟先生。”
卢瑟的表情慢慢松动下来。他的眼中仍有疑虑,但举着石块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放下:“你认识我?”
“我不仅认识你,还知道你有一个存放医疗用品的房间。”维克斯的语速很快,“我需要酒精、注射器、PUR输液管、直径2毫米以上的留置针……还有全部的镇静剂。”
“你……”
“快一点。”维克斯冷声打断他,“这个人要死了。”
她把躺在地上的男人往房间中央挪,血迹在地上留下拖拽的痕迹,像一条蜿蜒的路。卢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眼前的人的确是危在旦夕。在他抬腿要走时,维克斯终于想起来提醒:“——别忘了穿防护服,他身上还有辐射呢。”
“……你要怎么救活被辐射污染的人?”
维克斯的“软弱”转瞬即逝:“这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
卢瑟离开的那一刻,杰森·陶德仿佛诈尸一般猛地抬起手,死死地攥住维克斯的手腕。他努力从胸腔中挤出一连串不成词句的声音,想要说些什么,但维克斯根本不愿意听。她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跪坐在他胸腹上方,伸手感受对方微弱的心跳。
“你得活着……只能这么做。”
一股遥远的、几乎要被遗忘的恐惧淹没了维克斯。
“……我不该来地球。”她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杰森,“这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卢瑟很快就搬着一大箱子东西跑了过来,只在脑袋上套了一个敷衍的防毒面具。他把箱子扔在维克斯身边,短短一段路跑得气喘吁吁:“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维克斯率先把那两大排装在小玻璃瓶里的镇静剂取出来,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东西用在他身上不太合适。我这里还有肾上腺素……”
“不是给他用的。”
维克斯拿出容量最大的注射器,一点一点地把那些冰凉的化学制品从玻璃瓶里抽出来,让卢瑟看得牙酸。最后她举起针管,忽然想起什么,愣愣地看向卢瑟:“你觉得地球人的镇静剂对我有效果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卢瑟的声音在防毒面具中显得极为沉闷,“我连你们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算了……帮我拿着。”维克斯把注射器塞进对方手中,低下头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一截后颈,“等会儿要从第三和第四节骨头的缝隙向上斜扎进去,扎到底才能推。动作要快,三秒钟之后针头就会融化——你在听我说话吗?”
卢瑟已经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几步:“这是在杀人,女士。”
“我不会死的。”维克斯简直要难以忍受地球人的软弱了,“不是杀人,是救人。我在拯救别人,而你负责拯救我。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就自己来……你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干不好?除了演讲之外你就没学过别的东西吗?”
卢瑟傲慢地抬起了脑袋,用鄙视应对侮辱:“你的误解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但是我必须说一句,我——”
“你怎么又要演讲了?现在是演讲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