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了,大家都狼狈地坐在深夜里的泥地上唉声叹气。
张班头眼眶发红,但他把笔一摔,骂骂咧咧道:“你们说什么丧气话呢?朝廷肯定能把东西给咱们,我可听京里的一个大官说了,皇帝老爷怜恤咱们北人,会对咱们额外开恩呢。”
说完,瞧着这些人个个耸头低脑,不肯相信的模样,他想骂也开不了口,干脆头一偏:“再说了,这不是有我呢嘛?我家里还有几袋陈米,你们都来分一分。虽然吃不了一碗饱饭,但凑碗粥还是可以的。”
“张班头,你老是把米分给我们吃,可你也要养家啊。”
“是啊,我瞧嫂子和祥哥儿瘦的,我都心疼。”
张班头眼一瞪:“废什么话?老子就是自己不吃,也不会饿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再说了,我一个吃官粮的班头,还能活活饿死不成?就这样定了!明日你们到我家来领米粮。”
大家鼻尖发酸,都忍不住抹眼泪。
这时,刘保儿带着金疮药急急忙忙地从县衙里跑了出来,一见着周稚宁居然上手帮忙包扎,他一震,连忙要去接手,可半途被张班头拦住了。
“老刘头儿,做什么跑这么慢?”张班头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金疮药,仅仅扫了一眼数量,便开始不满,“你这回怎么拿得这么少?上回那个县太爷应该在库房里还留了十来瓶啊。你全部拿来就好,县太爷都是糊涂蛋,他们发现不了的。”
刘保儿连脸都快绿了,但因为周稚宁就在旁边站着,他又不好直接提醒,只能连忙咳嗽:“咳咳咳。”
张班头奇怪:“患了风寒了?要不我去找赤脚大夫给你治治?实在不行,我再去库房里给你偷两副药材出来?我上次进里面逛,还看见那里边儿有人参呢。”
越提醒漏的越多,刘保儿只好闷声道:“先包扎吧,别说了。”
这才把张班头打发了。
刘保儿埋着头给伤员包扎,心里想着等周稚宁走了之后再和张班头通通气,没想到周稚宁带着魏熊和茗烟两个人也是闷头干活儿,根本没有离开的迹象。
眼看着张班头包扎一下伤员,就骂两句狗官,刘保儿就默默地捂住了脸。
唉,该不会赶明儿张班头就被砍了吧?
第45章斗心眼儿当官做狐狸
周稚宁帮着张班头到后半夜,才被茗烟和魏熊劝去休息了。但睡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因着昨夜的事儿,周稚宁本就没什么睡意,干脆早早的起了,一个人在院子里的井口边打水洗漱。
木头水盆里的井水清凉,荡漾之间映照出天边的鱼肚白。东升的朝阳还没有散出炽热的光线,呈现出淡金色的一团。
周稚宁伸出纤细手指拨动了一下水波,眸色沉思,身后倒是传来一句问好,带着两分讨好:“见过周大人,大人早。”
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刘保儿。
昨日在火把下看得不甚清楚,只知道这个刘师爷是个干枯消瘦的老头子,现下在日光下再看,这人居然生了一副奸诈小人相。头发稀疏,颧骨高耸,特别是嘴上的两撇小胡子,竟然有在情景喜剧《地下交通站》里演汉奸贾贵的那位颜冠英老师的风采。
“刘师爷。”周稚宁并不是外貌协会,态度和煦,拱手行礼,寒暄道:“昨个儿忙着救治伤员,今日怎么不多歇息歇息?”
“大人昨夜初到任便忙着帮忙救治伤员,小人哪里还敢偷闲?”刘保儿弯着腰,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不笑还好,这一笑,那股汉奸的味道更浓了。
周稚宁笑了笑:“本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见着个什么就想去搭把手。倒是刘师爷应该在县衙任职颇久了吧?算起来,刘师爷还算是本官的前辈。”
“小人何德何能得大人尊称一句前辈?”刘保儿立即拢袖作揖,笑容讨好,“小人全赖爹娘生的早,这才在圣上登基时就在辽东县领了师爷的职。平日里也帮不到老爷们什么大事,只能做做文书工作,给老爷们解一些芝麻大点小事的忧。”
中国人说话就是这样,喜欢瞒一层。刘师爷的话听起来好似自己没起到什么到大用处,但当今圣上登基已有二三十年,其中政策更迭变换,人事变动不胜枚举,刘保儿却一直待在自己师爷的位子上,其世故圆滑、待人接物的能力不容小觑。
更何况,二三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对整个辽东县历届县令的情况、辽东县县民的想法了如指掌。所以刘保儿不仅是县衙的活化石,也是辽东县的活地图。
周稚宁略沉吟片刻,便开始着手从刘保儿口里套话:“刘师爷,昨夜本官到来的匆忙,还未能将整个县衙都看一遍。正好遇见师爷,还要劳烦师爷为本官一一介绍,也好叫本官不至于闹出笑话。”
“大人吩咐一句就是,何敢用‘劳烦’二字。”刘保儿伸出右手,对周稚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大人往这边走。”
二人并肩而行,刘保儿一一讲明县衙每个地方的作用和安排。
一般县衙都有三班六房,是为“皂班”,负责内勤;“壮班”、“快班”一同负责缉捕和牢房里的警卫工作。六房则指“吏房”,负责官吏的任免、考核、绩效、升降等;“户房”,负责土地、户口、赋税等文书工作;“礼房”负责本地典礼、科举、学校;“兵房”负责刑狱;“工房”负责工程、营造、屯田、水利;“刑房”负责施刑。
这些胥吏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六七十人,全部都安置在县衙内居住。
另外还有管粮食和征税的县丞,管户籍和巡捕的主簿,管缉盗、盘诘、监察、狱囚的典吏,掌管商税的大使。以及教谕、训导、驿丞一员、阴阳训术、医学训科、僧会司、道会司、急递铺等等胥吏。
所以一整个县衙算起来,要有百来个人才能维持县内的基本周转。
但是……
周稚宁看了眼略显凄凉的县衙,不由沉默良久,问:“敢问刘师爷,现下县衙内还有几人?”
“回大人的话,现下县衙有师爷一名,班头一名,户房文书胥吏一名,礼房文书胥吏一名,快班衙役若干。”
也就是说,她这整个县衙的人数加起来连十个人都没有,难怪荒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