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稚宁不解:“县衙为何人丁凋零到这地步?”
刘保儿尴尬地咳嗽两声,讪笑道:“因为县衙发不出俸禄,那些胥吏便都甩手不干了,留下来的那些胥吏也不过是在勉强支撑。”
“什么?”周稚宁脚步一顿,眉心紧蹙,“县衙俸禄发放朝廷本有定数,怎么会有发不出俸禄的情况呢?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刘保儿咂咂嘴,满脸的为难。
见状,周稚宁福至心灵,问:“县衙破败至此,那上一任县令在何处居住?”
“回大人的话,上任王县令他住在红袖招。”
红袖招,距离辽东县三十里,是有名的乐馆。一日耗费甚多,若是日日住着,一个人的俸禄必定不够花费。
“历届县令都是如此么?”
“回禀大人,是的。”
这下周稚宁明白整个县衙的银子都去哪儿了,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贪生怕死,贪财好色,贪攻冒进,这历届县令险些要把整个辽东县玩儿死。
她这是接手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
“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周稚宁摆摆手,皱眉道:“早膳过后,你将县衙里尚存的胥吏全部召集起来,再将衙内的卷宗通通搬出来,本官要一一点过。”
刘保儿领命去了。
周稚宁望着刘保儿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调转脚步往县衙的小厨房走去。
按照道理,县衙是要管衙役们的一日三餐的,但就县衙目前的财政状况,以及这被贪光了的银子,她这个做县令的自己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衙役们。
果然,到厨房时,周稚宁正见到茗烟在对着锅发愁。
“主子,县衙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小麦粉也没了,但是咱们带来的米粮也不够,满打满算,咱们今日只能喝粥了。”
“咱们吃粥,那衙役们吃什么?”周稚宁问。
“奴才看县衙里的膳堂积满了灰,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怕是那些衙役留在自个儿家吃,不和咱们一道了?”
可就昨夜见到的那情形,能吃饱饭的都属少数,怎么还有人舍得不蹭公家的粮?恐怕是前几任县令太贪,连本该发给衙役的早膳银子也给昧下了。这才导致衙役们无处用膳,只好封了灶台。
周稚宁抿了一下唇瓣,拉过茗烟对他耳语了几句。
茗烟点点头,一溜烟儿地跑了。
然后周稚宁看着还没来得及开火的灶台,自己个儿顺溜地把袖子撸了起来。
起锅,煮粥!
她以后要是不当官儿了,高低要去民间当个厨子。
*
早膳过后,刘保儿便按照周稚宁的吩咐把事情办妥了。
等周稚宁来的时候,就看见刘保儿不仅将人集齐了,还提早组织人将本来破败的堂口扫洒了一遍。虽然桌椅板凳依旧破损不已,但起码恢复了一丝县衙该有的气派与肃穆。
堂下的胥吏们便纷纷俯身跪拜。
“见过周大人。”
声音不齐也不响,有气无力的。
周稚宁让他们起身,眼睛却在观察这些人。
虽然名义上是在县衙里当差的胥吏,但他们身上穿着的衙役服饰都很旧。衣角都起了毛边,腰带被磨掉了颜色,极不合身,像是一件衣服搭在了骷髅架子上。他们本人也是面饥色黄,瘦骨嶙峋。站在一起,不似正经官家出身的衙役,反而像临时集结起来的散兵游勇,仿佛风一吹就倒,手一拍就散。
这根本不是正常衙役应该有的样子。
周稚宁紧紧皱起了眉头,将目光落在张班头身上。
张班头生的很是魁梧,很有北方汉子的特点,一张国字脸给人的感觉特别正派靠谱,坚实的肌肉,小麦色的肌肤,衙门的破烂官服穿在他身上竟也显出几分威武。
而这刘保儿很明显与张班头通过气,张班头也反应过来昨夜辱骂的话已经被周稚宁听去了。因此当周稚宁一看他,还什么话都没说,他就忍不住脸色一变,手脚局促起来。
周稚宁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张班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