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睫,散漫倜傥一笑:「受不住,我比您小4岁呢,按照规矩,也该跟妹宝一样,叫您一声世叔,我都叫了您十几年的世叔了,乍一下要改口叫妹夫?」
「您觉得这像话吗?」
此时此刻,梁鹤深脸上的笑容比他的腿还僵硬。
「二哥!」妹宝在旁边急得跳脚,蹦过去拧他胳膊,却被阮多宝轻轻松松缚住手腕,再一扯着翻了个身。
他站直,搡着妹宝往大宅走:「走啦,回家。」
「爷爷!二伯二娘!阮福宝!我和妹宝回来了!」他扯着嗓子喊,「怎么都没人来接啊!像话吗像话吗?你们不接那个残废就算了,连我和妹宝都不接吗?」
妹宝哭唧唧地叫嚷着:「二哥,你说话太难听了,你别乱讲话,你放开我,疼啊!」
「你还知道疼?千里迢迢上赶着去伺候个老残废,老子因为你跟老大打得头破血流,老子不疼?」
「那是我让你们打的吗?」妹宝挣扎着,生气地说,「你不准那么说世叔!」
「闭嘴!」
「你骂人,我要跟爷爷告状!」
「闭!嘴!」
「……」
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又从宅邸里传出一阵与门外光景迥乎不同的欢声笑语。
周凛看着梁鹤深,看他沉默站直,明明脊梁挺拔如松,却莫名有种垂死老树的枯败之感。
那一声声残忍无情的「残废」,刺痛的何止是梁鹤深,也刺痛了这位看过他如何骄傲耀眼长大,如何风光无限的长辈,这下周凛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倒是梁鹤深平静地笑了笑:「周叔,先把礼物和行李卸下来吧。」
「行,你先进去。」周凛转头往后备箱走,走两步,又停下来喊他,「等着!你先别进去,叔跟你一起进去!我跟你一起留下来过他阮家这个年!」
称呼变了,身份也就变了。
阮妹宝是阮家的妹宝,梁鹤深又何尝不是梁家的珍宝?
「这像什么话?」梁鹤深眼波莹润,面上还是带着笑,「况且人家也没说错,是我们梁家无礼在先,这一刀,该受的。」
行李和礼物搬下来,阮福宝被老婆推出来帮忙搬行李,男人生得高大威武,轮廓硬朗分明,看起来比老二更不好惹,不过眼睛里倒有种和妹宝相近的清澈和憨气,走过豪车,飞快地瞄一眼梁鹤深,边提东西边说:「杵这里干嘛呢?假腿动不了?要八台大轿来抬你啊?」
梁鹤深:「……」真不知道这一家人怎么教养出他那么乖巧可爱的妹宝的。
「你就是鹤深吧?你比照片里还要好看呢。」只有大嫂拢了拢外套,笑盈盈地迎过来,女人高挑,长相温婉,笑起来眼角有两缕细纹,山里风大吹紧外套,现出腹部滚圆的轮廓,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要来搀他,「别听他两兄弟的话,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阿爸阿妈在做饭呢,挪不出手,妹宝说你们得十二点多才到,这才没人来迎。」
阮福宝瞪她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呢!你还扶他,他再把你给拽倒了!祸害一个不够……」
「闭嘴!」大嫂疾速回敬他一记眼刀,又扭头对梁鹤深笑笑,「你自己能走吧?小心些,我这确实不方便,就不扶着你了。」
梁鹤深:「……」
妹宝直到最后也没出来,不知道被阮多宝拐哪里去了,大嫂去找两人。周凛忙着搬行李丶搬礼物,阮福宝跟他一起。梁鹤深独自去见阮家爷爷。
阮家这大宅厚重典雅,相当辽阔,搞不好是历史上哪位王宫贵胄建来度假的府邸,一砖一瓦一木都看得出岁月,也看得出质感,从内而外透着一股雍容庄严气派,确实像妹宝所说,很旧了,门槛也一个比一个高,每走几步就是一个廊道,一串低矮梯级。
梁鹤深走得挺吃力的,那么大的宅子,也没有个佣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厅堂。
阮家老爷子独自坐在厅堂,古董级别的木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二两酒杯,惬意悠闲啄一口,老眼一抬:「哎,你……鹤深吧?」
「你和妹宝回来啦?」老爷子放下酒杯站起来,背手走过来,「阮福宝那兔崽子,怎么都没来告诉我呢!」
梁鹤深刚好卡在门槛后面,抬眸看他,回应礼貌一笑:「爷爷好。」阮多宝那么大嗓门喊一路进来,阮老爷子耳聪目明没听见?谁信啊?
老爷子盯着他的腿:「能进来不?我去叫福宝过来?我这把老骨头怕把你摔着了。」
「……能。」梁鹤深故作从容洒脱一笑,他这副智能假肢不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但已经是他这种情况所能适配的最好的一款,他平时在家里也练得不错,上坡下坡上楼下楼都没问题,跨个门槛有什么难度,刚才一路走进来,多少门槛他都跨过了。
可被老人家这么盯着,他居然紧张得有些发抖,左腿先抬,再抬起右腿,落地的一瞬间,不知怎么就不稳当了,失去重心往前扑去。
第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