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妹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抹掉眼泪,音节发颤,「什么有效无效?我和他已经是夫妻了!难道我们的关系还需要一张纸去佐证吗?」
「我们交换了戒指,在神父面前立过誓,每晚都睡在一张床上,我们做完了夫妻之间应该做的所有事!你现在要我去港都,世叔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丢下他不管了吗?」
妹宝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阿妈,细弱的肩膀不停颤动着,怒瞪着两只眼睛像是闪烁起的红灯,发出了禁止交流的警告。
阿妈也气得浑身发抖,妹宝虽然一向莽撞丶任性,随心所欲,但本质乖巧善良,何曾有过这样冲长辈大呼小叫的时候,她当即拍桌站起,扬起巴掌差点砸下,最后还是忍住了,攥起拳头,不甘示弱回应妹宝。
「你也知道他是这个样子,什么样子?你怎么不敢说出来?他没有腿!他没有的是两条腿,不是两根手指头啊!」
阿妈说着还举起了自己的手,一次一次晃在妹宝眼前,像是想要逼她去想像,一只手掌缺了两根手指是什么模样。
母女对峙,气氛前所未有的激烈。
阿妈涕泪横流,几乎崩溃:「你去荷塘,你大哥能跳进池塘给你推舟,你去山里,你二哥能轻轻松松背着你漫山遍野跑,老三最是文气,可你要大树上的果子,他哪一次没去摘下来给你!」
「十八岁十八年,你从出生开始,除了学校那次……我们没有护住你,你没有再受过半点伤!」
「他今天因为摔倒能伤到你,明天……」
妹宝愤怒地打断她:「世叔没有伤到我,他护住了我!受伤的……」
「他梁鹤深能为你做什么?他能给你的只有钱!我们阮家缺钱吗?不缺!」阿妈更加愤怒地打断了她,并且语速渐急,丝毫不给妹宝机会,「……妹宝,他连抱你都吃力啊。」
妹宝听得心如刀绞,想要反唇相讥,说她现在长大了,不稀罕采荷花摘莲蓬了,不喜欢漫山遍野跑了,更不会吵着要树上野果了。
但……她知道阿妈的意思。
「您说您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但您的每句话,其实都在说他的身体。」妹宝觉得自己浑身都变得沉痛,好像有把小刀一遍一遍割破她的皮肤,面碗里的小米辣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疼得让她有种呼吸瘀滞,无法喘息的错觉。
「可您也不想一想,是他不想要自己的腿吗?完美无缺的梁鹤深,是我这种草包丶我这种烂东西丶我这种祸害能高攀的吗?」
乱了,心情乱了,思绪也乱了,说话就变得没有道理和分寸,越来越乱,最后变得荒唐和颓废,破罐子破摔一般。
妹宝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疲懒地说:「阿妈,他没有丝毫配不上我,说白了,就是两个残缺的东西,互相取暖罢……」
「啪!」
猝不及防的一个巴掌循着这惨澹的尾音,重重砸下。
轰响,震动着闭塞的暖气,也震动着两颗因爱生忧的心,这声音似乎长长久久地回荡在卧室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厚重木门被推开,一片细小灰尘在淡薄光影中洒下。
「怎么回事?」阿爸走进来。
妹宝不说话,走进浴室拿自己的洗漱用品,再从衣柜里拿睡裙,最后看一眼阿妈,垂眸,错身出去。
阿妈身子软下去,本要跪在地,被阿爸箭步过去接入怀。
摇头,叹息,最终啜泣,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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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老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妹宝朝南院走去,一路上灯都没几盏好的,路过小花园,光线昏暗稍不注意就能踩到裂开的石板,沿路假山像鬼怪,花丛缺少打理而凌乱无章
,池塘里浮着飘萍,细嗅,空气中有股陈腐的泥土味道。
南院的屋子其实很宽敞,风格最是华丽雍容,原本是大伯在用——但那是在二十年前了。
大伯去了港都后,这边就闲置了,这个时候只有角落的一间屋子影影绰绰亮着灯。
妹宝刚一走过去,抬手还没敲门框——
灯熄了。
像是掐着点的。
「砰砰!」妹宝敲响门,她知道梁鹤深还没睡,他入睡没那么快。
一路走来,冷风吹干了湿热面颊,刚才还潮湿模糊的眼睛,现在已经有些干涩酸痛了,除此之外,状态还算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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