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宝重重吐出一口气,眼泪骤然滚落的同时,拳心攥得骨节生疼:「你为什么……」
为什么住在这间小公寓?还是为什么在万家灯火团圆美满的新年,那么孤独?
妹宝问不出口。
梁鹤深调整了下坐姿,从床上拽下一截被子,盖住丑陋的残缺部位,再抬起头仰望。
「我凌晨五点多的飞机。」妹宝竭力平稳情绪,看了下手机,「我就是,回来拿点衣服,拿了就走。」
「你要去……」梁鹤深急切开口,又忽然噤声,眉棱一蹙,眼睛刹时又成了一口泉眼,潺潺往外冒出迷蒙的一片水波,他垂下睫,唇瓣轻颤着说,「哦,这样啊!对,这都已经春节了,你们的展会还顺利吗?」
妹宝点点头:「挺顺利的,现在已经到第三个城市,师兄师姐忙不过来,所以我……」她咽了咽嗓,也咽下哭腔。
梁鹤深没有回应,只是挪了下位置,抬起手,摁亮了床头灯:「客厅和卧室的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天夜里突然停电后,就不亮了,我还没顾得上修。」
「没关系,可以看见。」妹宝说,说着又挪回半步,踟蹰一下,转过身去开衣柜。
小公寓不比南苑小榭的别墅,她的衣服和梁鹤深的衣服都挂在一起,门一开,檀木香扑面而来,堵得人透不过气,背后静悄悄的,妹宝不敢回头,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当他不存在,当他没有在紧紧地丶静静地,注视着她。
一件丶两件……
「砰」,不知道从哪件衣服的夹层中,掉出一只薄薄的信封,妹宝捡起来,没由来地一慌,手背碰到另一边的西装,冰凉丝滑的布料像雪夜清泉,刺痛肌肤,妹宝顷刻又湿了眼眶。
她咬咬唇,把信封收进衣兜,丢下怀里衣服,毅然向床边走去。
「你先起——」妹宝弯下腰,伸出手臂,蹦出口的话却戛然,因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里的动作。
妹宝一时忘记挣脱,想起来时也无法挣脱了。
他的手掌紧箍着她挺直的脊背和腰肢,他低着头,人在慢慢往下塌,不过几息的犹豫,就叫他得逞,转而不管不顾地将凌乱而滚烫的呼吸沉进了她的脖颈间。
耳畔,他的笑声带着暴雨的潮湿,短促,却有着疾风骤雨的猛烈,那种坠落于干裂泥土,顷刻漫灌一片的黏腻感。
妹宝没有推开,也没有抗拒,大概因为这个怀抱太坚不可摧,太密不透风,憋得她心慌丶心乱,更心疼。
但她抬起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梁鹤深侧脸,用牙齿轻轻磨了下她颈侧的软肉,又探出舌尖,缓缓舔舐,转而咬破了自己的唇亲吻,一下,两下……很温柔,但莫名停住了,他沉沉呼吸几趟,沙哑呢喃:「如果你不爱我,就该推开我,叫我彻底死心。」
「可你为什么……又没有?」
妹宝喉中一哽,说不出话。
「别走了,别走了好不好?」他抬起脸来。
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他投给她一双泥泞的眼睛,让她轰然陷入沼泽地,生出再也爬不出去的惶恐无措,他捧着她的脸,细细而温柔地摩挲:「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妹宝,我这次没有在哄你,是真心的,我可以用馀生漫长的岁月来验证。」
「你信我一下。」他摇摇头,眼泪滚落的同时,哭声险些溢出,「我没有爱过别人,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合格的爱人,我以为把你保护起来就好,完成你所有愿望就好,我没想过你会长大,我盼着你长大,又希望你永远长不大,我的爱是自私的,是懦弱的,是狭隘的,但你信一下我,我……」
「世叔。」
妹宝忍不住打断他,也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
紧紧的,她说:「对不起,但我真的只是……回来拿衣服,我必须得离开。」
梁鹤深浑身僵硬,木木地推开她,眨了下眼,睫毛凝成了一片,湿漉漉地往下沉,底下的深潭荡着粼粼水波,被床头的橙光映出暖色,同样,也似烈焰焚烧下熔化的黄金,成两团流动的柔软固体物,却滚烫,不可触碰。
妹宝在心里想像着,一场湍急的流水从身上滚过的感觉,轻若无物,却也沉甸甸的,压抑着,无法喘气,她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将这段水握进掌中,亦或说,她不愿意。
在此之前,的确有几分怨,可她是多么软弱可欺,在见到他的瞬间,熬了大半年的怨,全都成了疼,心疼。
因而不忍。哪怕他们的归途是同一片海,但眼下,他可奔流直入,便不必跟着她,兜兜转转几春秋,弯着绕着去翻越千山万水。
「世叔。」妹宝抬手拭掉眼泪,声音喑哑柔弱,却坚定,「我这次离开,要走很久很久,也可能就像你说的,要常驻国外了,所以你……你别再为我虚度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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