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是那个一意孤行,冥顽不灵的梁鹤深。
第85章
「百发百中。」「…………
狂风呼啸着,卷起大片砂砾,转眼成声势浩大的灰黄风暴。
梁鹤深稍微侧了下脸,抬起胳膊和手掌挡去风和尘,也眯薄了双眼。
再抬起视线,隔着灰蒙蒙一片尘埃,他琥珀色的瞳仁比苍茫的天地深沉丶又动荡,他就这般坦荡地迎过来,偏了下头,望着她缓缓弯起唇角,然后,一步丶又一步……向她走来。
妹宝听不见风声,也恍惚感知不到浮荡身侧的干燥的沙尘,他的脚步成了一个凿子,一步,一凿,凿开她眼睛里的泉眼,慢慢的,渗出一片滚烫的湿意。
最后几步,是她忍不住,向他跑了过去。
梁鹤深已经撑开臂膀,准备接她入怀时,妹宝却停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两人僵持好几秒,他放下手臂,转而伸过来,克制地摸上她的脸颊,辗转又去她的眼尾,轻轻摩挲而过,那双暗金色的眼眸,瞬间就湿了。
「我还以为,你也会给我一耳光。」他这样说,带着一个散漫的笑。
妹宝咽咽嗓,哽咽着问:「那可以吗?」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嘴角弯出一个傲娇的弧,「因为这就是你说的,夫妻要同甘共苦,所以我理应来找你。」
妹宝吸吸鼻子,喘出一串哭腔,磕磕巴巴地说:「那丶那好吧。」
梁鹤深眼睫一颤,眼泪跟着滚落,他及时垂下视线,捉了她的手,轻轻地往自己脸上压:「但你要想发泄,也是可以的,我犯过错,所以一辈子都要任由你欺负。」
妹宝猛地眨眨眼,视线从模糊变得异常清晰,很快又变模糊。
掌心里,他的胡茬冒出来了,所以有着刺扎扎的手感。
但妹宝还来不及喊疼,他就发现了她掌上的擦伤,他低着头,看了好久。
「疼吗?」
妹宝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诚实道:「会有一点。」
梁鹤深抬起头来,微微张开的唇瓣轻颤着,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妹宝扑进他怀中。
死里逃生丶舟车劳顿,她身上不可避免地糅杂许多味道,大部分都不好闻,但梁鹤深紧紧抱住她,低着头,深深嗅闻她的头发,又重重地吻了上去。
「对不起世叔,我不知道……」情绪突然崩溃,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不知道这么恐怖,爆炸丶枪战丶踩踏……我不知道这些那么吓人。」
梁鹤深不停抚摸她的脊背,在她耳边温柔安抚:「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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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尚未烧至这个边境小城,多国侨民被暂时安顿在此。
风沙大的地方,水资源一向匮乏,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总之,梁鹤深和秦戎征还是想办法给大家弄来了洗澡水,只是这里条件艰难,得一锅一锅烧出来,大家只能凑合着洗了个澡,也终于,洗去了一身的臭味丶汗味丶血腥味。
夜里,气温骤降,这边没有暖气,被子也梆硬不暖和,全靠人体自身温度御寒,梁鹤深抱着妹宝,让她背对自己,胸膛和脊背紧贴,以此传递温度,手掌又往下,轻轻握住她的脚。
两人有多久没有这样相拥而眠了?但此时此景又全无旖旎,妹宝又累丶又困,一进他怀里,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像干巴巴的鱼终于入了水,这才觉得安稳,觉得自由,她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太沉,所以中途突然醒来就十分诡异,像冥冥之中要发生些什么。
妹宝不是冷醒的,但醒后,她生出一种焦躁和烦闷,稍稍一动,背后漏了风,脊背凉了一片,她又往背后温暖的胸膛挪了下,再闭上眼,却始终睡不着。
空气太冷太干燥,抿抿唇,甚至抿出丝丝血腥味,她小心翼翼地从梁鹤深怀里挪出来,掀开被子,穿好衣服去找水喝。
路过窗边,指尖勾起那片窗帘,触碰到一种干燥的砂砾感,抬起头,天空辽阔而苍茫,满目静谧的黑也是浑浊的黑,就连那轮月亮也显得灰头土面,遥远,又黯淡。
旅店在小城中心,这扇窗户正对街道,街道两侧是没有路灯的,全靠沿路商铺的灯牌照亮,就驻足发呆这点功夫,街口尽头现出几道身影,瘦弱又漆黑,随着距离拉近,妹宝判断出那是几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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