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地,她张皇起身。
他的腿脚落在床上弹起回落,丧失控制力的肌肉绢豆腐一样挂于腿骨,软绵绵地抖动着。
这一切,他同样浑然无觉,只能凭听觉判断出她似乎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怎么了?”
“……没事。”怕栾喻笙摘眼罩,印央随机应变道,“栾总,我不小心掉了一根针,对不起,吓到您了。”
十八岁的小姑娘,栾喻笙大她十二岁,她就算毛手毛脚他也实在苛责不起来。
浅叹口气,他给予了包容:“不要紧,但是针不要二次使用,有细菌。”
“当然了,栾总,您尽管放心。”印央闭眼拼命摇头甩走心魔,治病要紧,她忍着心理上的抗拒和不适,在栾喻笙的巨虚穴、足三里穴等穴位入针。
最后轮到了手部。
印央托起栾喻笙蜷缩的右手,他的手腕向内打折出直角,五根手指收拢在掌心。
抻展他的手指时,她呼吸一滞。
看起来软如面条的手,竟无法完全捋直,指节生锈了似的磕磕绊绊,卡在中途,弯成半圆形。
心头一阵钝痛,他塌薄的手背好似刀子劈头砍下,她的指尖瞬间冷了几度。
“唔……”栾喻笙闷哼。
唯一存有知觉的手被捏在印央手中做拉伸,他十分之九的身体保持死寂状态,那十分之一活泛的部位便异常敏感,她力度控制适中,可他却幻觉手指折断了。
“栾总,很痛吗?”
气息缥缈如烟,栾喻笙胸膛起伏不定,额头顷刻间汗湿一片,许久,他喉结滑动:“……还好。”
栾喻笙排斥做康复训练,讨厌自己像个婴儿去重新学习翻身、抬脖子、坐立、吃饭穿衣,他厌恶旁人碰他的手,三年下来,手功能迅速退化,筋膜黏连,关节僵涩,越不拉伸越痛,越痛越反感做拉伸。
印央心疼地松开手,看着栾喻笙的手指自动蜷进掌心,眼底烧起令人难受的灼热,抿唇,她揣着答案问问题:“栾总,您似乎不常做康复训练?”
“很少。”
其实,出院后就完全抛之脑后了。
“为什么呢?您太忙了吗?”
栾喻笙下唇印着一圈刚才忍痛咬出的齿痕,哑声道:“因为我不做没意义的事。”
“复健为什么没有意义?”印央追问,“复健,能帮助您维持身体的机能,减少疼痛,增加肌肉量,还能让您练习去独立完成更多的事情。”
“能独立行走吗?”栾喻笙淡漠的语气极具攻击性,他冷笑,“能让我独立解决二便问题吗?能让我独立出门不被一个两三厘米的台阶困住脚步吗?”
印央语凝:“……”
血淋淋的真实,确实都不能。
栾喻笙接受穿足托,是为了延缓足部变形,尽可能体面地穿皮鞋出现在公众视野;接受佩戴助力手套并练习拿叉子,是为了在家族聚会上显得不那么残废;接受晨醒和睡前的按摩拉伸,是不得已而接受,不然他的身体僵如石头。
其余的康复训练,没太大意义。
印央懂栾喻笙的效益至上,可也感悟出了他的自厌自弃,天之骄子一夜之间瘫在床上成了废人,心理落差能摧毁一个人,她也懂他内心的这片阴翳,有一部分是她造成的,当年,她决绝的不告而别和抛弃,她没心没肺地恣意迎接新生活,等同于把坠入谷底的他又一脚踹进泥沼。
这么一想……
印央你好狠的心肠。
情难自控,负疚感涌上心头,她不自觉握住他的手轻柔按摩,肌肉生气稀薄,软软糯糯的,入手生凉,大小鱼际萎缩,手掌只有薄薄一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