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晏怔愣了片刻,想起今日所见所闻的种种,倒觉得杜时笙这句话十分应景,心中的慈悲生悲怆凄凉,手中的大杯饮子却让人一扫今日的阴霾,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来。
在一旁洒扫忙活,实则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二人对话的巧环和阿泰,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泰笑得,连手中的抹布也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一边捡一边想,小娘子胆子忒也大了,竟敢说这位当官的郎君像僧伽。
杜时笙看着魏修晏漾满笑意的眸子,心中感叹,魏郎君这双眼眸和睫羽,当真是人间琢玉郎啊!
心情稍霁,魏修晏便开始感觉到腹中空空了。
冬瓜排骨汤和瓷盅蒸蛋,刚巧是他不曾吃过的菜品,尝了之后,只觉味道清淡又鲜美,非常下饭,魏修晏便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他瞥见杜时笙在柜台后面,正托腮望着自己,便说道:「杜娘子,某差点忘记,今日本有一件事与娘子相商。」
杜时笙偷窥魏修晏的美色,被他撞了个正着,面上有些发烫,低眉垂首答道:「郎君请讲。」
魏修晏并没有发现她的忸怩,接着说道:「某想在端午之时,订些花糕盒子,不知娘子是否接订?」
原来是要谈生意。
杜时笙立时来了兴致,眉眼弯弯地问道:「是郎君府上自用,还是要赠与友朋亲邻?」
魏修晏微微一笑,说道:「是某府上自用。」
看着杜时笙十分上心的模样,魏修晏心道,若是赠予别人,家中庖厨做的即可,何苦还要劳烦娘子。
「若是如此,郎君家中人口几何?是否有长辈一起吃花糕?若是郎君方便,可告知儿一番。」杜时笙笑道,她心中,已是有了一番计较。
魏修晏垂了垂眸,说道:「某家中只有一位祖母,年过古稀,杜娘子不必拘泥,只要味道香甜,口感软烂些便可。」
见他声音沉沉,杜时笙有些后悔,自己怎的忘了,似是隐隐约约听过,魏郎君家里,门庭衰微,人丁单薄,怎的自己偏生戳人家痛处?
「儿记下了,到时儿先做些花糕样子,请郎君品尝一番,以供选择。」杜时笙有些赧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默默对魏府的订单更加悉心些。
魏修晏抬眸,看着昏黄的油灯光晕中,杜时笙泛着红晕的面颊,和着满屋的饭香,一派祥和,莫不静好。
他点点头道:「好。」
杜时笙抿唇一笑,魏郎君倒是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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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修晏的花糕订单,点醒了杜时笙,她忽的意识到,端阳节要来了。
端阳节时,食肆可以趁机卖一卖花糕,说不定有些意外惊喜。
杜时笙正在盘算着,要怎样将花糕接订宣传出去之时,又提前接到了一个订单——锦绣绣坊的端午花糕。
绣坊的掌柜娘子最是随和可亲,将此事全权交与杜时笙,只说了一条,要样子精致些的。
绣房的订单较大,杜时笙马虎不得,急忙询问了孙阿婆,关于绣坊平日的来往商户是为何人,又有何特点。
孙阿婆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这些商户有何特点,便唠叨了一些家常之事。比如,罗记布坊的罗掌柜,刚添了个小妾。而陈记染坊的掌柜,是入赘的女婿,实则掌柜娘子才是话事人。
又比如,韩记成衣店的掌柜娘子,是位奇女子。此前,她是平康坊的歌姬,本已年老色衰,却被韩掌柜豪掷几百金赎了身,韩家大娘子过世后,她被抬了正妻,不仅帮助韩掌柜将韩记成衣店经营的如火如荼,还带韩掌柜的与先大娘子的幼子视如己出……
如此种种,杜时笙在一旁,足足啃了两盘鸡脚,听了满满一肚子的八卦故事。
最后得出结论是,绣坊来往的商户,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客户,与魏府的花糕订单一样,定要显示出十足的诚意才行。
而后几日,只要铺子不营业,杜时笙便都将自己关在房内,又是写又是画。偶尔去找何青请教讨论,回来后,却又会将自己所画尽数销毁。
眼见小娘子在夜夜房内来回踱步,偶尔发出抓狂的叹息之声,巧环担忧至极。就在她要破门而入,去查看小娘子是否因身体有恙,才如此般癫狂之时,只听杜时笙兴奋地喊了一声:「成了!」
只见她拿着一叠画着花样的纸,从屋内冲出,面颊上,因喜悦染上了一层红晕,看着明艳无比。
「巧环,明日咱们便找个师傅做模具!今年的花糕,咱们做个新鲜的样子!」
巧环懵懵懂懂跟着点了点头,心想,做花糕的模具不都是那些样子,小娘子怎的如此激动呢?
然而,等她亲眼见到杜时笙所画的花糕模具后,她也不得不惊叹,这模具怎生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