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仲知她少经战阵,心中惊惧,遂伸臂将她揽住,娇柔身子入怀,虽是身处险境,亦不免怦然意动。
十二得了护佑,心下稍安,颤声喃喃道:“离砦时,安公子在此处杀了二师公,此时恐是要报应在我身上。不过如此也好,我死即可免安公子遭此厄运,那……还是……还是值得了……”佟仲听了十二这番言语,神色一黯。
恰此时,一箭自缝隙处直奔十二而来。
佟仲不假思索,将十二往旁边一带,以自己肩膀硬受了羽箭。
这箭力道颇强,直透入骨,佟仲心有所思,竟恍不知痛。
十二见佟仲中箭,不由惊呼一声。
声犹未落,便听敌围之外杀声盈耳。
刀枪相交声中,一粗豪嗓音大吼道:“我乃西军神箭营折翎亲随,刀牌陆大安是也。你们这群腌臜的入娘叛贼,吃你爷爷一刀!”又数息后,粗豪嗓音再起,续吼道:“营中围的是谁?不出声我便要撤军了!”
佟仲闻声,喜不自胜。
将头顶盾牌一把推开,张弓搭箭道:“我乃西军神箭营折翎家将,府州佟仲是也。尔等叛军昧良心、背祖宗,辱没我府州颜面,吃我一箭!”言罢,松弦放箭。
佟仲声出后,最外围先是一阵寂静,继而传来一阵发狂般的大笑。
笑声落,陆大安喝道:“杀入围中,救我同袍!”一面呼喝,一面疾风般向阵中杀去。
适才阵后有军杀来,府州兵马已是一阵哗然,但精兵质素犹在,慌而不乱,堪堪将陆大安等人攻势挡住。
待佟陆二人相继呼喝,听闻折翎、佟仲名字及佟仲斥叛言语,胸中气短,战意全无,纷纷向两边退去。
府州军当中立着一员老将,方口大耳,须发斑白,身量魁梧,使手中短剑拨开佟仲箭支,重重一叹,下令全军解围。
佟仲陆大安合兵一处,本以为生死永隔的二人久别重逢,四手相擎,激动不能言语。
十二不识陆大安,却认得他手下带着的十数个砦中丁众,忙探问父亲及砦子消息。
陆大安麾下兵士与佟仲所携军卒亦有昔日相熟者,众人各自欣喜,浑忘了周遭尚有府州兵马虎视眈眈。
片刻,府州军整队入营,在佟陆军前摆开阵势,那员老将当先而出,抱拳问道:“敢问适才喊话的,是小仲与哪位英雄?”
佟陆军见府州军至,亦警惕结阵。
佟仲借着火光,见来将像是府州长辈熟人,遂携了陆大安之手排众而出,抱拳还礼道:“可是朱骁朱将军当面?佟仲有礼!此乃我生死之交陆大安,不知朱将军有何见教?”
朱骁细细将佟仲打量了一番,欣慰道:“小仲,真的是你!自你随小翎离府州游历,我便再未见过你了!”说到此处,神色转做黯然道:“不想今日在此相见!亦不想再难听到你一声朱叔叔!”
佟仲正色道:“朱将军,你与家父相交莫逆,昔日更一同随在可适公身侧东征西讨,佟仲一向对您敬佩有加。今日你我各为其主,相见争如不见!佟仲心里只有征西贼抗胡虏的朱叔叔,没有甘为金人走狗、助纣为虐的无耻奸贼!”
府州军闻佟仲言语大多垂头不语,亦有性烈者戟指喝骂。
朱骁止住兵士,默然半响,问道:“小仲,我且问你,若是小翎降了金人,你是降也不降?”
佟仲尚未答话,陆大安亦在一旁叫到:“你这老贼休得胡言!我家折将军誓死亦不会降!”佟仲将他止住,在一旁皱眉思索片刻,叹口气答道:“朱将军所言,小仲知晓了。我等如今受吴玠吴经略之命,赴诸葛砦援助我家将军。朱将军既当此路,小仲斗胆恳请您放我等过去,切莫阻拦。”
朱骁摇头,继而大笑。
陆大安见他笑而不答,手缓缓摸上了刀柄,准备拼他个鱼死网破。
朱骁收笑,正色道:“小仲,你我为家将者,当从主而终。只是如今朱骁家主被贬而去,说不得要自作回主张了。”说到此处,回身对众军道:“家主迫于无奈而举三州降金,尔等忠义,对家主不离不弃。此刻家主因失却完颜宗弼将旗而被当众责以脊杖,伤未痊愈便遭遣归。我等被宗弼留于此处,受金人驱使,为低等下人,如无本之木、无根之水。与金卒有隙时,多被鞭笞而怒不敢言,前日竟有被活活鞭死者。我等府州兵士亦是不可轻侮的大宋男儿,怎堪受此欺辱!有胆的,今日便随我反了。为家主,为府州,为大宋,援折翎杀金狗,出了这口恶气。百年之后,子孙心中,须知我等铁骨铮铮!”
府州军人人皆有此意,只是苦无有威望者登高一呼。
此刻闻言,这些日来所受屈辱涌上心头,又被挑动了怀中英气,俱高呼愿从。
朱骁见众军一心,欣喜回身对佟仲道:“小仲,如何?”
佟仲喜出望外,扑前跪倒,歉然道:“朱叔叔大人大量,小仲适才言语冒犯,还请叔叔见谅!”陆大安见状,亦是悔愧,言语不灵,只是跪倒咚咚磕头。
朱骁急忙将二人扶起,捻须欣然道:“我西军中有了你二人这等后生,使我老怀甚慰,老怀甚慰啊!”语罢,笑容满面。
十二见场间气氛融洽,不复适才的剑拔弩张,也不顾朱陆在旁,忙将佟仲臂上羽箭拔出,扯了衣襟,为他裹伤。
朱骁见十二眉目清秀,耳珠圆润,心中有数,也不说破,只看了佟仲微笑。
佟仲面窘,心中却是甘甜,待十二事毕,红着脸道了声谢,问朱骁道:“朱叔叔,如今砦前情势如何?”
朱骁肃容将折可求在时,攻打守御两端之状俱说了一遍,又凝重道:“围砦兵马皆是完颜宗弼从东路带来的精锐,其数约有两万。自玉垒关正路至砦前下了连珠营寨,每日里轮番攻打,从不停歇。小翎虽是尽力守御,妙计频出,却难耐众寡悬殊。现下我府州人马被调在外围,守无关紧要之处,已多日不得砦前消息。昨日,金人忽命我将军马守此要路,调了此处金兵去砦前主营。主营中精兵云集,砦子恐是情势不妙!”
佟仲听到此处,惊道:“如此说来,砦子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