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璘惊道:“什么?不可能!安公子绝不是此等恶人!”
陈远猷双眼微闭良久,忽然睁目露出一丝寒光,道:“史天非跟随将军多年,忠诚勤勉;张枢密一向与将军和睦,礼遇有加。在安鸿口中,史天非为明教魔头,张枢密阴谋作乱,实在可疑。而那曲端,一向与将军为敌,见解从来不合,怎会将心爱战马送与将军?某非是……”说到此处,瞄了一眼不远处营中正在准备行装,只待明早出发的军士,续道:“莫非是安鸿盗马,编造故事以取信将军,为那诡异之砦诈得援军?”
吴玠一凛,问道:“先生的意思是,那砦子……”
陈远猷道:“正是!若是那砦毫无蹊跷,安鸿怎会对将军多有隐瞒,砦名、来历,或篡改或不告?直至此次被陆小安揭破,方假意赔礼……”
吴璘听的心烦,大叫道:“我还是那句话,安公子不是此等恶人!大哥,莫非你忘记他仗剑独守营门,挡叛军、退匪首,救你性命之事么?”
吴玠拍了拍吴璘肩膀,面上犹疑不减,口中却道:“无论真相如何,那阴平路实在重要,援军不可耽搁。你先去代我点检兵马,陈先生与我去准备粮草军资。事毕,在衙中相侯,再议此事不迟!”
吴璘闻言欣喜,行礼告退,陈远猷在旁欲言又止。
吴玠眼望吴璘远去,面色忽转坚定,吩咐道:“劳烦陈先生传曹武来衙中见我!”陈远猷一怔,继而明白,一揖到地,匆匆而去。
吴玠回衙,片刻后,陈远猷带着曹武匆匆赶来。
自和尚原前阵斩金将之后,曹武又屡立战功,已隐隐成为吴玠麾下第一爱将。
此刻见了吴玠,恭敬行礼道:“经略深夜召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吴玠不动、不语、不搀扶。
曹武不知何事,抱拳垂头,不敢稍动,只觉气氛沉重。
良久,吴玠决绝道:“张枢密有命,擒杀安鸿!你率麾下兵马,包围安鸿居处。多置弓弩,不惜代价,务要取他性命!”
曹武闻令惶恐不能应,抬头见吴玠容色坚定,知劝谏无用,遂将心一横,沉声应诺而去。
回营带兵倾巢而出,将安鸿居所团团围困,又派弓手占据四面高点,自己与亲兵立在院门之前,眼望安鸿所居之屋,身子岿然不动,心内思绪万千,种种念头,纷至沓来。
安鸿饭后便在房中打坐,运功调息,自疗伤势,周天运转,物我两忘。
待醒转时,见窗外火光高举,亮如白昼,甲叶摩擦之声不绝于耳,弓弦绷紧之音使人牙酸。
放耳细查房周呼吸,怕是有人马千余。
饶是安鸿艺高胆大,亦是不敢妄动,只得端坐在床,静观其变。
安鸿正转念思索情由,门扇忽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来人盔甲整齐,昂首阔步,正是曹武。
曹武来在安鸿面前,郑重一礼道:“安公子,吴经略遣我杀你。”略停了停,见安鸿神色不变,叹口气又道:“安公子助我斩将之德,曹武不敢有一刻忘怀。我有今日,皆拜安公子所赐。我已备下干粮马匹,这便亲自送公子出城!”
安鸿将曹武扶住,皱眉道:“将军奉令而来,若是纵我离去,恐要受军法,安鸿怎能不顾而去?却不知我何处触怒了吴经略,以至如此?”
曹武答道:“此乃张枢密之命,我亦不知为何!曹武为报公子昔日恩义,何惜此身?公子切莫停留,速速离去,迟恐有变!”
安鸿闻曹武所言,想起日间吴玠不答为曲端洗冤之事,知他信了张浚、挣扎辩驳皆是无用。
思及此次求援,竟是竹篮打水,心中难过。
不知折翎及诸葛砦情形如何,恨不得肋生双翅,回到摩天岭上。
数思之下,重重一叹,对曹武道:“曹将军救护之德,安鸿铭记在心。他日相逢,必有所报!”
曹武情急,一面逊谢一面将安鸿拉出居所,亲自带兵叫开城门,送他离城。
远望安鸿独骑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方回身令军士归营,自来吴玠衙下请罪。
人未进衙,有一军士自身边急匆匆跑过,向衙内大叫道:“完颜宗弼处斥候急信!”
曹武职位亦有份参赞军机,自然知道此信事关重大,遂紧紧随着军士奔进衙中。
吴玠接报,又见曹武入厅,将信笺往案上一按,急切问曹武道:“事如何了?”曹武不想吴玠居然视安鸿重于斥候之报,略怔了怔方伏地道:“曹武该死,不但未杀安鸿,反将他放走,特来向吴经略请罪,请经略责罚!”
此言一出,吴玠面上沉重明显一缓,长出口气,佯怒道:“曹武!你麾下兵马过千,围堵之下安鸿竟可逃之夭夭?办事如此不利,怎担我军中重任?着罚俸一年,暂留职待查,张枢密处,少不得好生告上你一状!”
曹武闻吴玠之语,喜动眉梢,自责无能,唯唯服罪。
吴玠一直左右摇摆的心思此时方定,凝神将军报展开细观,不由倒吸了口冷气道:“这完颜宗弼好生狡诈!明里撤军北返,暗地里却在宝鸡以南集结了十五万精锐之兵。”轻咦了一声,又疑惑道:“军报莫非有错?中军帐虚立,月余不见完颜宗弼!陈先生,这处斥候可把握么?”
陈远猷适才听了吴曹对答,一直在暗暗为吴玠前途担忧。
此刻闻吴玠动问,回神答道:“此路斥候乃是川陕宣抚处置使司潜下的精细之人,应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