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骂过后曲落尘也心疼他,转身就要出门去给他备膳。
“等等。”江瑾年叫住他,道,“宗聿的腿和眼睛,你能不能治?”
曲落尘没有回头:“能不能治在你,而不在我。”
曲落尘医术高明,要治宗聿不在话下,可他不给准信,不是他不治,而是要江瑾年做这个选择。
江瑾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要救宗聿,就要离开宗聿。
“这算威胁吗?”江瑾年问道。
曲落尘回头看他,道:“我一向卑劣,这是警告。珍惜你最后能相处的时光,别想着走了还能回来。你的身份对他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助力,甚至会成为一个隐患,让他万劫不复,一如今朝。”
暗卫早早地从厨房取来吃食,但因为曲落尘和江瑾年在谈话,一时进不去,宗聿便把食盒接过去。
他们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曲落尘从房间里出来,他往廊下扫了一眼,对宗咏招手,道:“跟我出去买点药材。”
宗咏看了看宗聿,又看了看他,起身道:“好。七哥,我们去去就回。”
宗聿颔首,示意暗卫送他进屋。
江瑾年着衣下床,长发随意用发带绑了一下,鬓边留下几缕碎发,衬的他带着病容的脸多了两分柔弱。
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江瑾年从里间走出。宗聿抱着食盒,神色淡然,并没有因为变故和曲落尘的不善而受到影响。
暗卫把人送进屋就识趣地退下,江瑾年上前从宗聿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上。
两碗清粥,几样小菜。
考虑到他们两个都是病人,这个时候还不能大补,所以东西都很清淡简单。
江瑾年将粥放到宗聿面前,拉过他的手,把勺子放在他手中。
这事要是换个人来做,宗聿不一定配合。可这人是江瑾年,宗聿乖乖地顺着他的动作行动,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和愠怒。
等江瑾年给他安排妥当,宗聿微微一笑:“其实我自己可以。”
做瞎子这事不难,难的是接受自己成了一个瞎子。
江瑾年在他身旁坐下,道:“我想照顾你,我见不得你委屈。”
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江瑾年只是觉得他有能力让宗聿感到舒服,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宗聿心里一暖,玩笑道:“头一回做瞎子,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眼前一片虚无,但不妨碍我听见风吹过庭院,或急或缓,淘气得很。”
“风无拘无束,自然是由着性子而舞。”江瑾年顺着宗聿的话道,看他的眼神格外柔和。
宗聿听见他轻快的声音,便知道他这会儿情绪挺好,心里也跟着高兴。
“其实从矿洞醒来时我是害怕的,因为我看不见你,想到你不会说话,受伤也无法呼救,心里就一阵恐慌。”
宗聿拨弄着碗里的粥,和江瑾年提起那天的事:“后来听见你的声音,我一阵庆幸。幸好你会说话,不然此刻就算你站在我身边,我也没有办法和你交流。我再也看不见属于你的言语,仿佛被剥离出你的世界。”
宗聿微微偏头,凭着感觉看向江瑾年的方向,笑道:“瑾年,能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面对江瑾年的隐瞒,困在矿洞内的宗聿没有精力去深究。此刻他们二人脱困,这种事也过了追究的最好时间,再问显得有些怪异,可如果不问,又显得稀里糊涂。
宗聿委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介意江瑾年骗他。
江瑾年看着他,没有如他所想唤他宗聿,而是启唇喊出另一个称呼:“哥哥。”
这一声清脆,不带任何的欲念。
宗聿一愣,莫名地觉得熟悉。
江瑾年嘴角微扬,道:“宗聿,在山洞不是你第一次听见我的声音。”
江瑾年把他的名字藏在那声哥哥的后面,如同一片羽毛落在宗聿的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让他的注意力被牵过去。
他不记得和江瑾年有过更深的过往,可也没有出口否认,他总觉得是自己遗忘了什么。
江瑾年往他的碗里夹菜,目光落在他手掌内侧的刀疤上,曾经藏在心底,因为身份没有坦白的过往,在一切暴露后,便再无顾忌地滚上舌尖。
“八年前,顾大将军和顾小将军一死一失踪,你回京奔丧的途中救过一个和你同龄的孩子,还帮他安葬了母亲。你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家中不缺一副碗筷,如果他愿意,就认你做哥哥,你养他。”
回忆往事,那个雨夜褪去不少悲伤,染上两分重逢后旧事重提的释然,江瑾年嘴角笑意不减,在宗聿震惊的神情中,认真道:“我就是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