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周珞石冷静地处理着一切事情。
开具死亡证明,联系殡葬馆,火化,去派出所注销户口。他忙碌地跑上跑下,中途还去重症病房看望了喻雪杉昏迷的母亲。
他头脑清醒,说话清楚,除了对别人说的话反应很慢,他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Bryan心惊胆战地一直跟着他,发现他的左手一直紧握着。想打开他的手心,却发现保持握拳的姿势太久,手指已经僵硬得动弹不了。
周珞石配合地想松开掌心,却做不到。Bryan为他按摩手指和骨节,半个小时后,他松开手,一颗染血的白色珍珠耳环掉了出来。
看到那粒耳环,周珞石呼吸停顿了一下,脸上那游离的平静破碎了,表情出现了微微的滞住。他偏过头,看向窗外。
Bryan强忍住眼泪,捡起珍珠耳环,小心地用湿巾擦干净血迹,把耳环放入哥哥的裤兜。他又握住哥哥的手,一点点擦去早已干涸的暗红血渍。
从殡仪馆取回骨灰盒后,周珞石便带着Bryan回到了家。
他的朋友们全部都来了,在律所实习的向晚清请了长假,马上要考研的孙海从自习室出来,就连在外地念书的熊胜林和邱艳也请假回来了。
周珞石本想说点什么,可喉咙痛得厉害。又想扯出个笑,却也失败了。
熊胜林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住你家里,有需要随时可以叫我。”
“学校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向晚清接过周珞石肩上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学生会的工作我已经帮你交接好了,也联系你的辅导员请了长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好好休息。需要的话,毕业论文我也帮你写。”
周珞石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地说:“谢谢。”
他向大家点了点头,牵着Bryan去了楼上,进入父母的卧室,关上了门。
将两个骨灰盒放在地上,他背靠着床沿席地而坐,仰头望着墙上那巨大的、贴满照片的世界地图,开口道:“跟我讲讲吧,爸妈的事情,我不知道的那些。”
Bryan紧挨着他坐下,抱住他的手臂,吸了吸鼻子,用哭哑的声音说:“去年期末时候,广播里通知……年级组长开会,我跑去会议室,妈妈正在那里,惊讶非常问我为什么不上课。我说我是小组长。她就笑了。”
周珞石撑着额头,低笑了一下。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回去,会被数学赵老师罚站。妈妈带我开会,给我糖,我们坐在最后一排,白头发老校长讲话慢,我睡着了,她也睡着了,但她看起来像是醒着。我提前醒来,白校长问她问题,我立刻叫醒她。”
周珞石笑出声来。
在他念小学的时候,学校总有开不完的会,导致他每天都要等妈妈开完会才能回家。他在旁边玩手机游戏可精神了,反倒是徐丽每次都困得睁不开眼。他玩得正投入呢,啪的一声,徐丽的笔掉到地上,吓他一跳。
后来他上初中了,自认为是大男孩,放学后便自己打车回家,或者和朋友们到处玩。很少再和妈妈一起开会。
周珞石的目光落在骨灰盒上,笑容渐渐淡去了。
“还有么?”他问。
Bryan说:“我问妈妈,为什么不给我中文名字?她说,哥哥会命名我。如果她先命名,哥哥会不高兴。”
周珞石沉默地看着骨灰盒上的名字。
“我对妈妈说,如果我和哥哥结婚,我们一家人可以不分开,没有外面的人进来。”
周珞石掩着脸,闷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地传出来:“她怎么说?”
“妈妈很开心,她说,哥哥要求很高,很难追的,她让我加油。”
周珞石低头看着手心的珍珠耳环,小巧的耳环顺着他的掌纹轻轻滚动。
“她教学我,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于是她传授我锅贴的做法。我学习认真。”
“她还教我念诗。”Bryan放慢语调念了一遍,“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周珞石笑得停不下来,笑够了后他仰头靠在床沿上,举着珍珠耳环递到眼前:“妈,你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