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翰的动作已经刹不住了,他像是一辆老旧的失修的拖拉机,发出哼哧带喘的气音,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口水顺着下巴流到了他的脖子上,是拖曳的带着血的一条细线。他大概是想再把那只匕首刺进安良的胸口的,只是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只刺到了安良举起手来遮挡的胳膊。划伤的疼痛尖锐而剧烈,安良怔怔地看着胳膊上被撕开的口子,第一个反应是还好他还有足够的力气推开秦淮,第二个反应就是近乎自嘲地觉得,可算是没有两刀都扎在同一个地方。如果说刚才的秦淮还只是下了死手的话,此刻从地上站起来的秦淮就是真的想要刘翰的命了。安良家的客厅离阳台很近,落地窗开得也低。刘翰眼看着不能从大门跑出去,慌不择路地想要躲到阳台上去。安良坐在地毯上靠在沙发上,疼痛和失血让他保持着介于清醒和混沌之间的状态。他在恍惚间看到刘翰背着光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目光死死地盯着安良,他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分明小的听不见,可是安良觉得自己知道刘翰在说什么。是一句混合着咒骂的告别。与其说是告别,也许更像是刘翰徒然想要借助漫天神佛给安良留下的一句诅咒。然后下一秒,他从半开的落地窗里直直地翻了出去。像是被人从高空中丢下的一袋垃圾,风吹的他身上的衣服鼓了起来,有一种滑稽的可笑。再往下安良就看不见了,他只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甚至看不出来刘翰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秦淮推下去的。有一瞬间,秦淮站在落地窗前没有动弹。然后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冲回安良的身边脱下外套盖在他的伤口上:“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别害怕…安良,你和我说说话…”安良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可怕极了,因为秦淮捧着他脸的手一直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要摸一摸安良的脸却又不敢。安良突然伸手抓住了秦淮的手腕。他看着面前的秦淮,声音很轻:“秦淮。”“我在呢。”“我问你一句话,你和我说实话,好不好?”似乎猜到了安良想要问什么,秦淮的眼泪在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剧烈的哽咽让他的声线模糊:“好,我答应你。”安良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看着给予了他最多的欢愉和痛苦的人,低声道:“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吗?”秦淮搂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一点,他将安良扣在自己的怀里,摸着怀中人的后背:“我没有杀他。”安良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知道自己的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耳语,贴着秦淮的心口处道:“我相信你。”秦淮没有说话,一直搂着他,眼泪落在安良的手背上,是清澈的透明的一滴水。安良知道,无论秦淮告诉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不会再去问秦淮这个问题了。他不是神明,他是个凡人,他有着最不体面却也无可指摘的私心。周之俊和宋平几乎与救护车是同时到的。周之俊一看见满地的狼藉和血迹就倒抽了一口气,抓住秦淮和安良:“你们俩怎么样?那人呢?”秦淮推开自己师父的手,让救护人员上前把安良抬到担架上,伸手轻柔地扶了一把后低声对安良道:“我把这里处理好后马上去医院,你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治疗。”他要处理什么,安良心里清楚。但是安良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对着秦淮虚弱地笑了一下。周之俊还没来得及问秦淮话中的意思,就看见宋平面色不善地从落地窗前走回客厅。他拍了拍秦淮的肩膀:“下面全是人,估计警察跟救护车马上就到…时间不多了,你先给我和你周哥透个底儿…就算人是你推下去的,你现在也要告诉我们。小淮,别怕。”周之俊看了宋平一眼,似乎是为了让秦淮更安心一点,他也跟着道:“你不愿意告诉安医生没事,在我们面前你不用隐瞒。小淮,那个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吗?”重庆初春的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秦淮的衬衣像是风中一只断翅的颤颤巍巍的飞鸟。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声音轻而坚定:“是。”周之俊和宋平对视了一眼。良久,还是周之俊摸了摸秦淮的头顶:“好,我知道了。”宋平掏出手机,低声道:“那我先去安排一下。等会警察来了,先让小淮去一趟所里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就行。”周之俊的目光中意味不明,过了许久他才叹息了一声,将面前的少年人揽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