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婆坐在青纱帐子后面,案上点着许多白色烛台,八字成双,中间放置着一面镜子,巫婆婆就在镜子正前方,抬头看过来:“姑娘,今天不问天生了。”她说的问天生就是通灵的意思,江有枝有些惊讶:“今天这么早吗?”“就在你来之前的那个姑娘想问问她老汉的情况,结果八字不符,不是至亲。”巫婆婆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眼神空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骇人。但是她胸口微微起伏,看来是动了些气力。江有枝把粥放在桌上,笑道:“我就过来想求几只平安符。”“给谁求的?”“给朋友,要六只。”巫婆婆摆了摆手:“你这命格撑不起来,只能求五只。”江有枝有些犹豫:“那有其他可以替代的东西吗?”巫婆婆阖上眼:“也不是不行,给我一缕你的头发,我能给你六只。但符多了,庇佑就浅薄了。”江有枝点头,巫婆婆就拿起一把剪刀剪去她的一缕发丝,用鱼线和丝绸包好,说话声音慢吞吞的:“这是割下你的福气去接济你想庇佑的人。”巫婆婆递过来六只平安符,江有枝小心放在包里:“谢谢婆婆。”巫婆婆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一动不动,好像没有了生机。江有枝“吱呀”一声推开老旧的木门走出去,外面依然下着小雨,她打起伞,打算拍摄一些当地的雨景再回旅店。这里的树林生得很细密,层层叠叠的树叶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想去争抢阳光,地下的灌木林只能获得树叶间投下来的星点光照,这会儿细雨绵绵,脚下的树叶被浸泡在雨水里,逐渐腐烂,变成这一片密林的养分。江有枝把镜头对准一片干枯的叶子,这时听到旁边有沙沙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和平常人有些不一样。江有枝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向她走过来,眼睛狭长,语调欢快:“你好,江小姐。”“你好,黎上尉。”江有枝也笑着打招呼。黎琛明的视线望过来,看了看她正在拍摄的那一片树叶:“为什么挑它?”“嗯……你看这里,有一个被虫子咬的缺口,大概三厘米的样子。左边枯黄了,右边却仍然是青绿色的,水分很饱满。”黎琛明点头。雨水滴答滴答,落在他的黑色雨伞上面。“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能用三发子弹打中同一片掉落的树叶。”“这么厉害?”“——而且树叶上只有一个枪口。”江有枝张了张嘴:“那他一定是个老练的枪手。”黎琛明摇头:“他当时只有八岁。”江有枝想象不出来一个小少年拿着枪扣动扳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抬起头看到黎琛明深邃的眼睛,往前一步,却被地上盘曲虬结的树根绊了一下。“当心啊。”黎琛明扶住她的肩膀。江有枝连忙站直身子,有些懊恼:“真是抱歉。”她双腿健全,而人家黎琛明还拄着拐杖呢。“没事儿。”黎琛明看了看手表,“我先走了,你当心点。”他又说了这句话,江有枝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黎琛明没有多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今天没有佩戴假肢,动作有些迟缓,左手拿着雨伞,右手拄着拐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走路。李绛君曾经说黎上尉从来不会让人扶他或者帮他,一旦有人提出他就会礼貌拒绝。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他的床,衣服,甚至洗手间都是特别定制的。神明失去了一只腿,可他依然是death。她顿了一下,拿起相机继续挑地方拍摄。大概只过去了二十分钟,江有枝打算回旅店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上就传来一阵刺痛感。是被什么虫子咬住的痛楚,有点像针扎,江有枝连忙挥了一下手臂,撩起衣袖,什么都没有。一只有人半个巴掌大的黑色蜘蛛顺着她的裤腿爬下去,混杂在凌乱的树叶中,消失不见。江有枝愣了一下,瞳孔遽然缩紧。她纤白的手臂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正一抽一抽发热发疼。江有枝没有犹豫,立刻给水妹打电话,响了几下,对方接起来。江有枝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冷静:“我好像被‘痴丝’咬了。”“痴丝?”水妹焦急起来,“我的天呐,滇南也有吗?会出人命的,而且听说中毒的人都死得非常痛苦,出现幻觉什么的。”江有枝没有说话。水妹连忙“呸”几声:“不对不对,我现在已经回大理了,不在清河县。你听我说,要把留在你身上的蛛丝收集起来,越多越好。对了,你那些军人朋友还在清河,他们有办法,你快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