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卫云舟只穿月白素色衣裙,不加任何缀饰,却如高天孤月;今日她一袭盛装,戴宝簪珠韶染金泽,又衬得她好似中天骄阳。
她战战兢兢地收回目光,像鹌鹑带着深藏不住的小心翼翼。卫云舟彻底转身而去,楚照看不见她如孤峰一般挺立的鼻梁,和翘起的唇角之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旁侧的质子也有小声叹息:“哎呀……”
希望他能够攀上高枝的人,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观今日之大梁公主,他恐怕是一点苗头都摸不到。
楚照左边的这个人虽然如此表现,右边的那个陈质子却不然。
他目光灼灼,好似豺狼虎豹一般死死盯着地上的衣裙,他攥紧了拳头,又在心中暗暗发誓。
哼。那个楚沧都死了,剩下的他这个弟弟又能有什么出息?
最上面的主位自然是给朝徽帝所设,但是朝徽帝并不得闲来到质子这一桌,也算是虚设。
两侧长桌的位置,则是为公主和太子二人所设。
卫云舟所走向的位置,恰在楚照的斜对面。
她款款落座,目光扫过在座的质子,又缓声说道:“云舟迟来,还望各位海涵。”
这当然只是场面话,这大梁,恐怕找不到手指头个数敢嫌弃卫云舟的人。
各质子听了此话,俱是动了脸上表情,换成谄媚的笑容,继续僵硬说话:“哪里哪里,公主殿下肯纡尊降贵前来看我们……这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啊。”
这一桌的质子都是如此,只有两个人除外。
卫云舟只是单单扫一眼便可看出——可巧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还落座一块。
那雍国来的质子……怎么还是那个样子?她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流光。
她心中陡然又生起些别的念头,或说,这念头早在之前就已种下,直到此刻开始以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开始茂盛疯长起来。
她只是觑了一眼陈质子,对他,卫云舟没有太多印象。
楚照故作镇定,她伸出手来抚平前襟上的褶皱。
旁边的陈质子自然是注意到了楚照的动作——这桌上的每一个人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刚刚只是粗略一看,便知道这桌上大抵都是些废物质子,怪不得被送到梁国来当质子。
当然,除他以外。
旁边这个楚照,他也闻所未闻,只是靠着哥哥稍微风光一点而已。
陈质子注意到楚照正在抚平衣服上的前襟,他冷笑一声:“哟,楚二殿下,怎么刚刚没有人的时候,你就端坐着一动不动;现在等到公主殿下过来的时候,你就开始折衣服了?”
楚照哑声,这理由还用说么?
当然是做戏给卫云舟看——还别说,虽然这抚平衣服褶皱来得仓促,但是楚照做得比在场绝大部分人要好。
嗯,而且她心中竟然还有一个诡异的制胜之道:她毕竟居于宫中,又和卫云舟有交集——这些质子不还是在宫外么?
陈质子见楚照默不作声,刚刚的阴阳怪气又更甚一步:“楚二殿下为何不说话?刚刚同在下说话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个月样子。”
楚照撇撇嘴,她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陈质子只听得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话:“阁下还是要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巴。刚刚动成那个样子,声音又大,岂不是会吵到别人?”
还在嘴硬,只不过是靠着抚平前襟、喜欢逃避的懦弱质子罢了。
陈质子微微生气,他面色涨起了些许红色,他费了好大的劲力,才控制自己的这一次说话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没办法,我又没有如殿下一般,有个那么出色的哥哥。”
楚照顿时觉得心梗,不太想和这个死鱼眼拌嘴了。他总是想着攻击楚沧攻击他。
“阁下恐怕是太爱家兄了……”楚照声音依旧细若蚊蝇,只在二人能够听到的范围里面,“这么记挂他,下次忌日记得来;或者更直接一点,您也可以去找他嘛。”
言毕,楚照的脸上露出狡黠微笑。
她的手不再抚前襟,而是放到了桌上杯盏上面。
她和陈质子的拌嘴并不太久,只是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时间似乎有所延长。
就在刚刚的功夫,其他质子还在纷纷说些套话,互相谦虚。
“不知各位质子在我大梁京城居住,可还过得惯?”卫云舟声音清泠,如清泉流响一般叩击耳廓。
那些个质子立刻又趋之若鹜,迭声答道喜欢喜欢,习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