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皇帝这副口气,他眼前的这两个中年人,和皇帝有故交——要是被挑拨离间了去,那事情的发展简直不可预料。
“父皇还是别挣扎了,”太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朝徽帝一样平淡,“园中已经整个都被包围了,西郊大营的士兵也已经进不来了……您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儿臣还是能够让您安度晚年,做个衣食无忧的太上皇的。”
朝徽帝抚摸着自己粗硬的下颌,目光阴冷:“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卫洞南还是没有低头。
“别想了,传国玉玺,朕没有带来。”朝徽帝哂笑一声,竟然向后仰去,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你还有其他话要说的么?你已经是太子了,等朕百年以后,这皇位自然是你的——你心急什么?”
卫洞南咬咬牙,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问题就偏偏在于这里。
朝徽帝他压根不想将皇位让出来!如果不是他的师傅告诉了他,卫洞南恐怕一直都会被蒙在鼓里。
他忿忿开口:“父皇若是有心,就不会让儿臣与皇妹共同摄政了。再说了,儿臣能有今日,也是向父皇效仿的。”
不错,朝徽帝当年夺嫡手段也相当残酷。
“那又怎么样?”朝徽帝眯了眯眼睛,“朕把你的叔叔全部处死,也不过是为了你们,为了你和你的弟弟,这也是你攻讦朕的理由吗?”
卫洞南摇晃的手臂,如今幅度更大了。
他在动摇,只不过,刚刚临行前,孙檐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此时此刻还是占据了上风。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朝徽帝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决计不能容下谋叛。
卫洞南冷笑一声:“父皇啊,你我之间的恩情实在淡薄——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母亲的?”
卫洞南的母亲并非什么名门闺秀,而是一个宫女,毫无名分。
朝徽帝沉默顷刻,“你知道你母亲身份卑贱,可朕还是让你当了太子。”
不行,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诡计——卫洞南摇摇头。
“那父皇又何必让靖宁一同摄政!”他高声,“宫中十处炼丹所,处处青烟缭绕不绝,日日仙丹出产不断,所以您才看起来如此容光焕发啊。”
他冷笑一声,金色的宫灯光芒镀在朝徽帝脸上。
吃了这么多,没有用是假的。
朝徽帝眯了眯眼睛,不做声。
卫洞南神情逐渐激愤起来,巨大的愤怒已然压倒了他心中的恐惧:“我算什么?你从来没有把我当继承人培养!”
他勃然大怒:“把玉玺交出来,写退位诏书……!否则,父皇,您应当知道赵武灵王的事情吧?”
言罢,卫洞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仿佛狂笑能够减轻他心中的愤怒一般。
朝徽帝淡然自若:“朕刚刚已经说过了,玉玺,没有带来。”
“那你就告诉我它在哪里!”卫洞南大喝一声,“我自己去取!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写诏书!”
“写诏书?”朝徽帝一脸悲悯地看着台下近似疯狂的儿子,“朕可以写,但是你呢?”
卫洞南已然是强弩之末,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和朝徽帝说下去了。
这是他刚刚临行前,孙檐同他嘱咐过的事情:“陛下善于操纵人心,您和他对峙,很容易陷入他的陷阱。当您觉得无法掌控的时候,还是早些时候出来得好。”
“等会儿我进来取,如果你不将诏书交出来的话,就等死吧。”卫洞南磨了磨自己牙齿,“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完,他便招呼了身边的几个亲卫,急匆匆地走了。
朝徽帝看着儿子仓促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应昆,”半晌,他终于叫了旁边的太监,“磨墨吧。”
他的声音相当平静。
应昆讶然:“您说什么?磨墨?”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因此愤怒,决定罢笔,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帝会愿意下诏书。
“您真的要写吗?”没有等到朝徽帝的回答,应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朝徽帝叹了一口气,“太子这么仓促的行动,想来也是那个臭老道害的——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么?”
应昆小心翼翼答道:“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