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我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玉京。
夜幕降临,朱雀大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偶尔响起的车马声和店铺关门声。
有些寂静的夜色中,前面囚车里的哭泣声更为明显。
从南郊村回玉京,姜则哭了一路,也收拾了一路,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身上还挂着不少垃圾。
从小到大受尽宠爱的姜大少爷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和羞辱,进城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他压低哭声以袖掩面,似乎生怕守城的将士认出自己。
没有用的姜则,即便今日没有人认出你,你还以为自己可以在此事之后全身而退吗?
在奴役了整个南郊村种植曼陀香之后?
不过,总有人能一眼认出姜则。
行至朱雀大街时,他的父亲姜迟急匆匆地迎面而来,面上都是焦急,身后还跟着不少姜府家丁,一下子在车队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吾儿啊!则儿啊!”姜迟扑到囚车前,眼泪就滚滚而下:“则儿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啊?呕……”
他跑得急扑得更急,现在突然闻到姜则身上的恶臭,一时没忍住,差点在大街上呕吐起来。
姜则一看到他这副样子,更是无限委屈,高声大哭:“爹啊!呜呜呜爹你快救救我啊!爹!你还当我是你孩儿吗?”
“是是是,则儿自然是爹的孩子,爹唯一的儿子!”
姜迟用帕子捂住嘴,勉强压下恶心,抖着手摸摸姜则黑一块黄一块的脑袋:“则儿,告诉爹,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是他们!都是他们!”姜则气愤地一指我和魏子都所坐的黑金马车。
隔着车帘缝隙,我默默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蜜饯,坐在对面看卷宗的魏子都挑起一侧剑眉看我一眼。
“我饿了,”
我实话实说,还将纸袋往他面前递了递:“吃么?待会儿可有得闹腾了。”
他好笑地看看我,垂眼专注看蜜饯,似乎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外头的父子俩,而是挑一种好吃的蜜饯。
不过外面的声音还是穿过车帘缝隙,源源不断地钻进车厢:“爹!孩儿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关进来了!这一定是柳霜雪布的局,是他们杀了胡掌柜!”
“是这些黑骑先动的手?”
“就是他们!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药庄和药田就被他们毁了,我的奴隶都被他们放跑了!呜呜呜他们还硬把我塞进囚车!”
姜则嚎啕大哭起来:“他们还…呜呜呜…还怂恿那些村民还朝我泼污秽丢垃圾!”
“什么?!”
姜迟和魏子都积怨已深,在燕云办案时就有不少分歧,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自是怒不可遏,一听这话就快步冲过来,一把掀开马车帘子:“魏子都!你给我滚下来!”
魏子都刚吃完蜜饯,正在喝茶,闻言只是平平扫他一眼,无波无澜,像是划过空气一般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一眼,就叫姜迟一噎。
我背对着姜迟那一侧,也没有回头,拈起一颗雕花梅球,边嚼边含糊道:“姜御史慎言,魏王爷的爵位可远在你的官位之上,你出言不敬,王爷随时可以参你一本。”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迟侧过脸来看看我:“一个外室而已,也敢说我?我乃当朝御史中丞!”
“哦,原来是姜中丞啊?可为什么大家都喊你姜御史呢?”
我佯装困惑地看向他,他脸上红了红,别过脸不再看我,也没有答话。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不言自明,只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