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颤声道:“卷哥……”
“你一日为霹雳门的人,便终身都是我霹雳门的人。”雷卷目光忽而变得锐利,直勾勾的盯着戚少商,冷冷道:“我霹雳门的人,可以战死沙场!但绝不能白白送命!”
戚少商身形一颤,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他似乎永远没有办法瞒过雷卷。
曾经在霹雳门时,便是这样。
想来,他离开霹雳门的事,雷卷也一定并非毫不知情。只不过雷卷本就不会阻拦他,因为霹雳门,从来不会强行留下任何人,但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它亦总会敞开一道门。
一如往昔。
花芝芝忽而觉得,难怪此前石观音一路上吞并武林之中各门各派,却偏偏在江南霹雳堂失了手。
一个遮掩的帮派,本就不会为任何人所用。
他只是自己。
雷卷道:“你以为把所有人都支走,就不会再有人为你而死。但是你自己呢?”
戚少商苦笑道:“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活着。”
雷卷道:“可是你现在死掉,对得起那些,拼尽全力救下你性命的人吗?”
戚少商没有回答。
他依然禁闭着眼睛,他的眼泪却又流下来。
花芝芝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戚少商。
对于植物来说,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随时随地一道雷,一场雨,一只奔跑的野兽,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都可以让一朵花,一棵草,刹那间失去生命。
这固然被动而无奈,似乎是自然的选择,但是无论是生是死,她们都是自由的。
她们从不执念于生,也从不畏惧于死。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戚少商脸上的痛苦,看到他沧桑落魄的身影,还有那断掉的手臂……她忽而感受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挣扎。
那是一种,想死,却不能死的痛苦。
一个人,连死亡的自由都没有,他该有多痛苦?
花芝芝不知道。
她只是安静的观察着,就像一株植物。
她本就是一株植物。
许久,戚少商睁开眼睛,那双褐色的眼眸之中的痛苦并未淡去,却不再挣扎,而是变成一种明亮和坚韧。
他沉声道:“卷哥,我听你的。”
纵然十余年未见,雷卷始终都是他最信任,亦是最崇敬之人。
雷卷没有讲话。
他依然站在那里。他的身形纤瘦,脸色苍白。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毛裘,如此厚重,如此温暖,他的身体站的很直,那双灰色的眼眸安静的凝视着一旁的空气。
然后他忽而抬起手,捂住嘴巴咳嗽起来。他的手也很苍白,很纤细,从那黑色毛裘之中探出来,强烈对比的色彩,竟如同僵尸一般。
下一秒,那惨白的手上,忽而染上了一丝鲜红。
戚少商惊声道:“卷哥!”
他眼看着就要冲上去。
雷卷身子晃了晃,并没有倒下,于是戚少商也没有再往前,而是停留在了距离雷卷一步之遥的地方,紧张的看着他。
雷卷深呼吸了几次,他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血色。
他拿起一个手帕,将手指上沾染的,方才咳出的鲜血一点一滴,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他擦的很认真。
似乎生怕这些血迹在自己手指之上有丝毫沾染,又似乎,只要将这些血迹擦拭的干干净净,便可以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安静的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