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想让楚慈砚总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他,也不想楚慈砚因为他可怜处处对他宽容。
那时楚慈砚只是太微宗的掌教,想继任掌门,要先服众,必然要功赏过罚,铁面公正。若是对他太过宽容,被人觉得他包庇偏心。失了人心,于楚慈砚不利。
他是寄人篱下那个,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殃祸他得是最先明白那个。
更何况他爹娘都没了,他守规矩守给谁看?
“我爹,曾经是太微宗的修士,天资很是普通,各项成绩都是末流,但他不思进取,唯独被其他修士嫌弃的吃喝二道上,颇有一番研究。”微生溟道,“我娘,却是修罗魔族那一代中修为最高,最有希望继任修罗圣女之位的。她被派来执行卧底的任务,伪装成为修士混进当时第一大派太微宗里,试图找出两界结界的破解之法,再里应外合,攻破巨海十洲。”
“但她在巨海十洲的卧底之路,毁在吃了我爹一只烧鸡上——因为偷吃了我爹一只烧鸡,她和我爹不打不相识。你在幻境中见过他们,应当知道,我爹这人本事不大,脾气也不大,但要是谁吃了本要进他肚子里的东西,他是一定要讨伐回来的。”
“我娘后来总是再提起那只烧鸡,说她嘴馋一次,一辈子都赔进去了,太不值当了。”
“总之,在和我爹纠缠了一段时日后,她觉得魔族打打杀杀的日子真没意思,和我爹结了道侣契约,隐姓埋名,在巨海十州过起了日子。”微生溟道,“巨海十州不是适合修罗魔族长久生活的地方,她的魔力也比在魔域时弱了许多,修为受损。”
“后来,她用自己的魔髓,筑造了这枚髓石法器。”他视线滑向玉蝉衣胸前的髓石法器上,“这是世上仅剩的她留下的东西了。”
玉蝉衣闻言错愕万分,也低了低头:“仅剩的……你就这么送给我了?”
“还给你。”
她想要将项链取下。
却被微生溟制止:“送你了就是你的了。”
微生溟道:“你颇为恋旧,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丢过什么东西,就连拿来当剑用了一段时间的桃枝,你都好好收着了。对于物件来说,挑你当主人,会是个好归宿。”
说完仍是感慨:“这法器算有福分——比‘七杀’有福分多了。”
玉蝉衣:“……”
她开始感到胸前这枚髓石灼烫起来,存在感强到简直无法忽视。
“你就不能自己留着吗?”知道这髓石法器的真正来历,玉蝉衣对它碰都不敢乱碰一下,她决定道,“等我把里面的幻境都过完一遍,就还给你。”
微生溟哼了一声:“不交给你,总不能交到老顽固的手上。要是真给了他,怕是他当天就要当成邪器给碾碎成齑粉了。”
他还是想死。
“一个将死之人,手里什么都留不住。任何东西留在我手里,只会跟着我化为尘土。”微生溟道,“给它们找好归宿才是对的。”
玉蝉衣这一刻脸色差劲到了极点,指骨绷得微微作响——他果然还是没放弃想死的念头。
找归宿找归宿,把东西全丢给她叫什么找归宿!
微生溟面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接着说道:“我很意外你进了这个幻境。但是你做得很好,从里面出来得很快。”
玉蝉衣没理会他。
“比之前的我快多了……如此干脆利落……”微生溟喃喃说着,忽问,“为什么不能像朝我弟弟拔起剑来那样,也干脆利落地拔剑朝向我呢?”
“那是幻境!我知道那是幻境,是假的。”玉蝉衣愤愤道,“你最后也没有亲手杀掉自己的弟弟。你分明也是于心不忍的。”
“你怎么知道我于心不忍?”微生溟冷冷讽道,“我一次次置身险境,就是为了能杀他,不死之身都练出来了,不杀死他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玉蝉衣坚定摇头。
她附身在幻境里的“他”身上,最后朝着入魔的弟弟举起剑来时,能听见他一遍遍地向自己说话: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要在心里一遍遍劝说自己才能下得去手……这怎么会是一个真的能狠下心来的人需要做的!
若是真的狠心,就该手起刀落,痛痛快快砍了人头落地,而不必一遍一遍的劝说自己:杀了他。
“不?”微生溟轻声反问,说话时,有种成竹于胸的从容感,语气是不容辩驳的冰冷,“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心慈手软?为了杀他,我甚至为此准备好了一个绝对不会让他有一线生机的杀招,我根本没打算给他留一丝活路。”
玉蝉衣却沉默下去,过了半晌,她蹙着眉头,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个杀招,是‘灭’吗……”
微生溟:“正是。没想到你知道它,但既然你知道‘灭’,就应该也知道杀招“灭”寸草不留,我不仅想杀了他,我还要赶尽杀绝、斩草除……”
他的话却被玉蝉衣恍然大悟的一声轻喃打断了。玉蝉衣蹙着的眉头轻轻解开了,目中恍然:“‘灭’……原来如此,原来它是你为了杀死自己的弟弟而准备的。”
困扰她心头很久的问题终于解决,此刻,玉蝉衣只感到自己连灵台都清明了。
玉蝉衣笑了:“微生溟,你根本不想杀你的弟弟。你那个杀招‘灭’的破解之法恰恰是不攻自破,你分明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