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溟那时想好了,他可以将陆婵玑带回太微宗,哪怕她觉醒不了灵脉,做不了剑修,有如此通达心思,罕见悟性,也足够用她那百岁的寿命,做一位教习夫子,做一个叫那些懒惰修行的修士自惭形秽的存在。
若是陆婵玑拒绝了他这冒昧的安排,执意留在承剑门,他也不会再打扰。
可不管哪一条路,都只是他的妄想。最后的结局,是他眼睁睁看着她坠下崖底。
世上再没有这个人。
为了从陆祁那多打听些事情出来,好叫他更有底气说动陆婵玑离开承剑门,他在谈笑风生间灌了陆祁酒,却也耽搁了些时辰。
于是,又一次晚来一步。
他没能和陆婵玑说上一句话。
眼睁睁看着陆婵玑在他眼前死去后,微生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与人聊起他的杀招,此生都无从得知,一个能破他杀招的人从他的杀招中解读出了什么。
幸得一知音,足以慰风尘,终是他人之幸,容不得他这倒霉鬼来觊觎。
可是微生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人,站在他面前,笃定而又自信地将他藏在杀招里的小心思全部挑明。
微生溟终于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原来他那时执意想找到真正破了他杀招的人,想听到的,不过是这样一句:我知道你不想杀了你的弟弟。
他从来——从来都不想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有人都觉得能创出杀招“灭”来的他心里定然装着痛恨的人,或者妖物,以为他想将猎物屠戮殆尽,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灭”残暴不仁,没有给对手留一丁点活路。
他们都说他杀戮欲重。
怔了不知道有多久,脸侧忽有一滴湿润落下。
再次看到微生溟的眼泪,哪怕依旧只有晶莹剔透的一颗,玉蝉衣忽然就不敢笑了。
她立马收起了满脸笑意,呆了片刻,暗想:她这是第二次把微生溟弄哭了?
正慌张打着腹稿想说些亡羊补牢的话,可是下一瞬,玉蝉衣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变化,抬手就将微生溟的脸给捧住了:“你的眼睛!”
玉蝉衣惊讶万分。她眼睁睁看着微生溟瞳仁里红色淡去不少,看起来不再是那异样的红了。
第70章仆契听说是很难的剑招,就找来破解破……
微生溟尚未来得及反应,两边颊上各自一热,传来她手心的温度,下一瞬,她坦直的目光直接撞进了他眼里,定定盯住了他的双眸,漆黑眼睛一错不错,一眨也不眨。
微生溟愕然:“什么?”
玉蝉衣道:“你的眼睛……里面的红色淡了。”
红色褪去,底下的颜色逐渐显出来。
玉蝉衣在幻境中已经见过微生溟真实的瞳色,知道那红色褪去后,底下显出来的颜色就是他原本的模样。
琉璃色。
看上去仍有些妖冶,但瞳色润亮。
玉蝉衣话音一落,想到什么,视线立马往下滑落,去看他脖颈上的修罗印记。
修罗印消退了些,本已爬到下巴的印记,褪出脸庞。喉结上那一点,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些天来所翻医书里讲述的心魔相关事项都涌进脑海里,玉蝉衣惊喜万分:“你的修罗印,是不是开始往下退了?”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用指尖描摹他脖子上修罗印记的轮廓,甚至想直接碰上去,试一试温度是不是还像之前那次,背着他走出水牢时感受到的那样火热。
明明还差毫厘才会真正肌肤相贴,微生溟却像是被火舌烫到一样,捂住自己的脖子,飞快往后撤了一步。
他这反应几乎不经思考,让玉蝉衣的手落了空。
站定后,微生溟微微垂首,不说话,只是沉默。他眉头紧拧,脸上的表情里没有半点开心,反而有一瞬间的惶恐与无措。
玉蝉衣莫名不解,先是皱眉,而后想明白了什么,直言问道:“微生溟,你到底是因心魔而不能活,还是你从来都是想死的?”
不然,为什么心魔有消解的迹象,他却不开心?病入膏肓之人,突然知道自己有救,不都会开心才对?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微生溟指尖都在颤。
微生溟急促喘着气,他知道玉蝉衣一直在紧盯着他,却并不敢迎上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