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要成年了,成年的时候将会接受进化,成为和大家一样的可以意识交流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成为教化所的一具白骨。可能你们好奇为什么我会用白骨来形容自己,因为我在蘑菇山布下的那个结界,就是教化所,我父亲常把那里叫做生物坟场。所有的人有去无回,在那里被屠杀,这是我们去教化所再难回来的原因。”
时咎的眼睛盯着车载屏幕中的画面,画面中小女孩背后的黄沙天好像更浓烈了,他转头看这条高速路上空同样的场景,轻轻叹气。
最不该,让她来承担这些。
时咎转头问还要多久。沉皑说不堵车的话会很快。
“如果我说,这是我文明中心的阴谋,可能没人相信,因为大家都思维透明,如果文明中心有的人思维不透明呢?如果,有人让你们觉得他们思维透明呢?我没有做过进化,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可以证明你们的儿子、女儿,死去的地方。”
在沉皑说了不堵车会很快后不久,车慢慢停下来,沉皑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这条路堵车堵得厉害,密密麻麻、弯曲连绵,如同长条的行军蚂蚁,好像天地倒悬,他们也是空中无法自行调转方向的沙尘。
长得看不到头的车流里,没有人按喇叭,也没有人喧哗,晦暗的光线里汽车车灯亮成了传承。有的车窗紧闭,有的车窗则大开。
卫星信号传输到每个设备间有微小的时间差,哈斯效应细致地展现,以毫秒之差漂浮在上空。
那长长的车流上空,言不恩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会在文明中心展开我的结界,那个之前放在蘑菇山上的结界,所有人可以自由出入,如果大家愿意相信我,可以,可以做出选择。”
画面里的言不恩往后退了几步,她的手里迅速出现一个小球,从她的掌心,便能看见黄沙天与红土地,像小孩子们爱的装饰雪景球,一个微缩的世界在她手里展开,随后那个球变大,静置在文明中心广场前方,几秒后凭空消失。
她的言论如同她手里的结界,一开始只是不起眼的玻璃珠子,慢慢扩大成气球,最后变成炸弹,毫不犹豫在恩德诺每一处地方炸响。
起初没人敢说话,看新闻的、听广播的,都只是接受到了这个消息,不约而同选择沉默,他们的反应如同多年前看到广场上自焚高喊“推翻文明中心阴谋”那个人一样,更多的是不信。
后来在文明中心附近的人又逐渐聚拢在那个广场边缘,于是他们看到电视里出现的女孩,长久沉默地在原地站着。
她想,她在改变历史。
没有人想安宁顺遂的历史被改变,人们逐渐围聚成了人墙,他们在这边,言不恩一个人在那边,接受千万双眼睛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不满的、担忧的、跃跃欲试的。
谁也看不到言不恩身后存在什么,是她所说的结界,有进无出的结界,也没人真的敢上前去。
风吹得她的脸有些干,她抬手便摸到了脸上的裂纹,这么久以来,慢慢也就接受了。
言不恩良久的寂静,人头攒动的窃窃私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里终于有了第一个发声,是一个女人。
她问:“你需要帮助吗?”
言不恩抬头与她对视,随后摇头。他们想的是她是否需要帮助,他们心疼这个小女孩,就顺理成章掩盖掉她说那些话的可能性。不愿意承认,一切都是理由。
接着有第二个人问她:“你和父亲吵架了吗?”
言不恩依然摇头。
第三个人问她:“冷吗?要不要送你回家休息?”
“需要通知掌权者吗?”
“外面风大,快点回家。”
“我没成年的时候,也会和父亲对着干,但他始终是对我好的。”
“快走吧。”
“等你成年就好了。”
……
直到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尖锐的问话:“你的结界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那些涌动的情绪瞬间止息,人群安静下来,只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让一下,不要意思,让一下。”
人群被挤开,一个红衣服女人窜到最前面,她突破人墙的边界,三两步走到言不恩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还能出来吗?”
言不恩有点被惊吓一般愣住,但很快点头。
女人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说:“我儿子几年前去了教化所,再也没回来,我想,我想去看看。”
后面没有人回答她,于是她转过头说:“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假的呢?”人群里再次冲出来一个人将她拽了回去,着急的女声暴露着她的心情,“万一你进去就出不来呢?谁敢当第一个?”
“对。”
“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