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不曾料到死伤惨重的一战。
今日的计划本该是他假意包抄,背水一战,在徐衡以为破他之军如探囊取物般简单时,皇帝将亲自率万人兵马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计划,是在他假死前就说好了的。出兵前,他也确实收到了信鸽传来的皇帝密信。
可是,周承泽竟是等他们大势已去,几乎片甲不留时,才姗姗来迟。
为何?为何!
顾景淮愤懑异常,臂膀与腹背上的伤不致命,却好似刀刀捅破了他五脏六腑一般,浑身闷痛,皮肤像要开裂。
噗——
他呕出一股黑血,险些从马上跌落,剧烈咳了一阵,一抬头,对上易子恭关切的复杂目光。
他也伤得不轻,在他们身后,是同样伤痕累累的将士,所余不过百人。
孙牧远那一队从别路出逃,两队加起来,大约不超过千人了。
可是他还不能停下,哪怕只剩一人,也要把他们都好好安置。
顾景淮单手捂住胸口,那里有她的味道,和那根断裂的红绳一起,维持他心脏的跳动。
好想她,好想见她。
一个半时辰之后,颓废的马蹄声侵入山林,震起群鸟,军营辕门出现在眼前。
见将士们互相搀着陆续进来,军医们一个头两个大,怕是有阵子要忙了。
看这情形,连问都不用问,军中人人耷拉着脸,丧气仿佛要聚成雨落下。
而顾景淮帐中,竹楦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再说一次?”
竹楦盯着主子凶神恶煞的目光,心里也有些怕,可无论他再说几遍,事实如此,无法改变。
“您出兵后,奴久等不来少夫人归家,寻至军营,都尉却说她昨日就离开了……”
竹楦缩着脖子,面露惧色不敢直视他。
顾景淮双手包头,沉默了好久,直到额角伤口被他掐得崩裂渗出血,才清醒了几分。
那熟悉的疼痛又席卷而来,他呼吸急促了好一阵,才懂失去珍贵之物原来是这种感受。
可头钝痛无比,这难道是在提醒,从前他也这样得到过她失踪的消息?
顾景淮不知那时的他是什么反应,只觉此时大厦将倾。
他猝然站起,身子晃了晃。竹楦哪见过主子这摇摇欲坠的可怜样,刚要伸手去扶,人却擦着他指尖走了。
顾景淮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袍,拿出那件残破了一角的里衣深嗅了嗅,心神方稳。
再度睁开眼,他微润的眼眸恢复了往日清明坚毅。
“她肯定很害怕。”他小心翼翼把里衣折好塞入怀中,“我马上去找她。”-
入夜,林中陷入深眠,万籁俱寂,只有茅屋透着灯火。??
姜初妤靠在墙上瘫坐在床上,捶着发酸的双腿,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春蕊凑过来:“小姐,你衣上缀着的珍珠怎么不见了?”
“我来时偷偷撒了些在路上。”姜初妤狡黠地挤了挤眼,又叹息一身,“但愿有人能找到我们的马车,又能发觉这些珠子的存在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姐不急着离开。”
姜初妤刮了刮她的鼻尖,打趣道:“我看你才是不着急吧?白日跟那严炳相处得挺开心?”
两朵红云飞上春蕊面颊,她扭捏着,不言语。
茅屋中有两间挨着的卧房,以帘作门,因为她俩的突然造访,严蕊将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则去严炳房中打地铺凑合。
要不是那银簪能换不少钱,她才不想收留这两个人呢。
姜初妤和春蕊被严氏兄妹硬拉着去砍柴、捞鱼了一天,乏得倒头就睡,连晚饭都没吃。
半夜,姜初妤被饿醒,幽幽睁开眼,眼前竟出现了一只铁皮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