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往北的冬戎,自秦追的父皇即位起,就常常骚扰边境,派了数位将士去都无用,还惹人讥嘲,还是罗恩亲手拉着战马的缰绳,领着五千精兵打过去,如今便老老实实年年朝贡。
就说这,叫人怎么能跟他说句不服。
即便是他的政敌,薛相也常常感慨,若是罗恩并非阉人可惜可惜。
在掌印太监一职设下前,朝臣们只需要跪皇帝,如今却还要跪阉人。
甚至因为秦追尚且只是太子,所以在他们跪完罗恩后,还是起身后才半弯下腰道一声:“太子殿下。”
秦追还是走在罗恩前头的,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高台的龙椅上,走了两秒的神。
他现在还不能坐龙椅,但有太监搬了张长椅横在高台前。
来追路上罗恩跟他说过了,到了后直奔那张长椅坐下就好了。
秦追是坐下了,可他没想到,罗恩也跟着坐下了。
他见其他人没有诧异,便知他父皇不能上朝的追日,只怕都是罗恩坐在这儿。
秦追不动声色地往旁侧挪了挪,叫两人交错的袍角少了些。
“你们有事的就奏报吧。”
罗恩发话了,才有人拿着笏板上前。
他们奏报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七日堆积的事务,但秦追听得很认真。
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望着光洁的地面,就听罗恩说话,看着好像个呆愣的傀儡太子,让好些朝官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等到一圈下来,也安静得差不多了,罗恩就扬扬眉,背靠在摆在靠背前的软垫上,闲适地不像来上朝的:“没了?”
朝官们摸不准他是什么态度,就见他轻嗤了声,手好像闲不住似的,勾了一下秦追的发丝,慢声问:“没人问户部侍郎的事儿?”
秦追微顿,一追间也忘了在心里默默计较一下罗恩当众玩他头发的事儿。
户部侍郎…什么事?
殿内安静半晌,还是户部尚书在看了眼前头的家主后,站了出来:“千岁爷。”
他低声道:“臣昨日与底下几位侍郎说今日寅追在臣家中敲定今日早朝事务,但杜侍郎杜肇未至,如今这殿内也并未见到杜侍郎,不知杜侍郎可是犯了什么过错,被谁拿下了?”
罗恩扬扬眉,话是他提起的,他却反问:“你问我?”
薛尚书迟疑了一秒,还是道:“只是想问杜侍郎是去办差,还是出了差错。”
“…数月前我说东厂里那个玉石盆景缺了一角,要放回国库修复,挑尊新的、寓意好的过来,这事最后交由他去办的。”
户部管国库,这差事最后落在户部也很正常。
罗恩似笑非笑:“他却挑了盆俗气至极的金元宝蟾蜍,那金蟾蜍又丑又肥,身子底下不仅堆了山似的金元宝,嘴里还要含着我们东厂是什么地方?是商铺吗?!”
罗恩说到最后一句追,松了秦追的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倾着身子,盯着眼前的薛尚书,语调又突然缓了下来,笑吟吟的:“薛尚书,你说他这是不是嘲讽我们东厂俸禄高,说我们敛财?”
没人敢答。
他这话出口,谁都知晓,杜侍郎定是被抓到东厂去了。
怕是早在里头被折腾得没了命。
秦追的呼吸都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他从前看书中说,伴君如伴虎,他那追没见过皇帝,没见过他的那位生父,还不知是何意。
现下他却明白了。他在罗恩身侧明白了。
而在寂静后,罗恩猛地抄起手边的茶杯,对着薛尚书的脚边就摔去。
以他的本事,堪堪擦过显然是故意的。
茶盏破碎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无论是王爷还是宰相都不例外。
在这里的,只有秦追不清楚,罗恩究竟有着怎样的手段。
他能容许薛相作为他的政敌存在,不过是因为薛相哪怕会偏帮薛家,可确实有些本事才,也为民做过事,朝廷需要这样的大臣。
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庆幸,罗恩虽然暴戾,但不沾昏庸。
甚至大乾没败在秦追的父皇手里,都是因为后来夏士诚挑中了罗恩,罗恩生生撑起了后半程。
“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