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静了会,葛琬华说:“没事你就不回来了?”她轻哼一声,“孟鞍,我还是那句话,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要花在正确的事情上。”
闷热的夜晚让孟鞍身上出了汗,颈后的发丝黏在脖子上,她捋了捋头发,回头瞧见陆勘坐在沙池边的水泥台阶上。
电话里葛琬华还在说话,“你其他的事我先不管,就说你一个年轻女孩天天往偏远地方跑,这肯定不是事业,至少不是一份好事业。”
孟鞍沉默地听着。
“你听见没?”
孟鞍嗯了声。
“今天晚了,电话里我就不说多了,就这样,我说的话你放在心里好好想想。”
一通电话打完,孟鞍在原地站了一两秒,转身回去时没注意脚下,把刚刚两人写的字踩没了,等坐下了才看见。
她把手机搁在台阶边上,陆勘看她一眼,“有事吗?”
孟鞍摇头,“我爷爷生日,问我回不回去。”
“什么时候?”
“下礼拜。”孟鞍手撑在膝盖上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我说不回去。”
陆勘点点头,两人沉默了半分钟,他转过头说,“毛笔字我写得不怎么样。”
孟鞍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刚才没说完的话,嘴角抿出一个小弧度,“噢。”想想又微微笑了下,“我也写不好,小时候我妈送我去学过一段时间,三年级的时候吧,写不好还被骂过一次……”
她望着夜空,暗叹了口气。
陆勘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孟鞍转过眼,看见他平静的眼神,没来由的,她的心松了松。
她不记得自己青春期以前,有没有过向别人倾诉心事的习惯,但到今天,她已经更习惯自己去消化和解决一切。
而现在,她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忽然有了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冲动。
孟鞍看着他说:“我妈对我总是不满意。”
陆勘迟疑地问:“她刚刚说你了?”
“不算说……”孟鞍不习惯说这些,话说得很慢,“今天很客气。”
陆勘揽过她,孟鞍顺势把脑袋搁过去,靠在他肩头上默了会,说,“我和我爸妈不怎么联系,因为我们工作都很忙,我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常在家,只要在家他们就要吵架,我觉得他们生活在一起特别累,但吵了这么多年都没分开,以前我妈每次和我爸吵架,她都说是为了我才没有离婚。所以有些时候我觉得,她对我不满意也很正常。”她停了下,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只是有时候,我会不太想回家。”
陆勘第一次听她聊起父母,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了。”
孟鞍点点头,抬眼又看见他关切的眼神,笑了下,“又没什么,这样的家庭很多吧,反正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有矛盾。”
陆勘拉过她的手,安静片刻,说,“以前我爸和我妈吵嘴,每次我都还没察觉,他们就和好了。”
孟鞍微抬起头,“那你爸和你妈挺好的。”
陆勘嗯了声,回想起很久以前,他也记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年了,那时他尚且懵懂,有一天父亲忽然把他叫进房间,翻出几张老照片,是父母年轻恋爱时在照相馆所拍,两人都穿着朴素的工装。
看完后父亲告诉他,一个人真正的爱情必然发生在心智成熟之时,因为那时才懂得包容、懂得理解,才有与人相伴一生的能力。而人一辈子能和另一个人拥有一份长久的感情,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对待感情切记不能轻易草率,在不该开始时开始,多半会伤人伤己。
那天父亲的话令他莫名其妙,当时的他也并未深想,多年以后,父亲说这些话时的模样和声音渐渐在脑海里模糊,这段话倒是记了很多年。
陆勘摩挲了下孟鞍的手背,“我希望我能做到和我爸一样。”
孟鞍抬眼去瞧他,他侧着脸没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且专注,她心口一热,回握了他的手,在他虎口处随意抚摸。
四周安静,只有细微的虫鸣声,仍是闷热,他的怀抱却令人安心。
她想起之前和他恋爱,是上份工作倦怠感最强的时候,他偶尔问起,她也和他提过几次工作上的事,也只是三言两语浅浅带过。
那时她以为她对他保持着新鲜感,所以即使他话不多,就那么两三句依然能让她心情放松。
而现在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她的心情又变得像白天一样轻松。
这天晚上,两人靠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孟鞍困得快要趴在陆勘肩上睡着,两人才离开这个空旷的小操场……
这个周末过去,队里迎来了新一轮的课目训练。
拍摄接近尾声,孟鞍一行人白天拍摄,晚上孟鞍独自在房间对着场记表耐心地看自己的素材,归纳总结,最后检查需要补拍的镜头。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官兵们训练量却一点都没减,之前在高原,环境也恶劣,但不如这么明晃晃的高温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