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法式圆桌,铺上桌旗,摆上一只格调雅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紫罗兰配白色郁金香卡布,银盏烛台的灯火摇曳,每一处细节布置周全,在夜色浓郁的氛围下,显得多么相得益彰。
这一席意大利菜系的晚餐,最终却是用得意兴索然了些。靳向东是多么敏觉的一个人,从推开这扇玻璃门时,他便察觉出迟漪竭力隐藏之下的心思游移。
是并不满意今夜的安排?或者是并不满意他特意从意大利调来的主厨?还是她另有心事,并不在这顿晚餐上……
最终心口悬落下一个推翻全部猜想的答案,或许是她对所有安排都不满意。
靳向东为这个想法而感到心口发窒,面上并不显露,他问:“是不合胃口?”
这话一落,令在场之人都不由得心底一漏,迟漪从中抬起脸,纤丽的眉微动了下,笑也显得牵强,她摇摇头:“没有,很好吃,也很用心。谢谢大哥安排这一场。”
靳向东在她的回答里沉默着,漆黑锐利的眸珠落定在她脸庞,片晌,他抬了抬手,摘掉宝石袖扣,将长袖往上挽起一截,曲指点了下桌沿,留下伺候的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心领神会,同剩下的人默不做声使一个眼神,纷纷退出去。
布置成一片鲜妍花海的玻璃餐厅,现在只剩下了二人。
“合你口味就行,德叔安排的,他知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用晚餐,所以特意安排在这里,你谢错了对象。”他回答着她的上一句。
‘德叔知他们要一起用晚餐,所以特意安排这里’宛如一根钢针,时不时扎在迟漪心尖上,原来不止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样以为,其实连带着他身边最亲厚的管家德叔,也是这样以为的。
回想他说,让自己不要把他想得那样低劣,虽然他并不清白,那双沉静无比的眼,叫她信了,也差点坠进去。
细思深究起来,其实迟漪也知自己并不占理,她待他有敢有几分真心呢?不过是铢两悉称,即便现在没有到那地步,可她就敢肯定自己永远不会向他有所图谋么?
她原本就是蓄意接近他的。
他们之间能够通往的最后结局,从提笔起便镌刻明白,无非是落个两败俱伤。
迟漪轻颔首,咽下喉咙间哽住的菜叶,“那是我会错意,劳大哥代我多谢德叔。”
大抵世间蔬菜都是苦涩的,才能让她从小就深觉难以下咽,又不得不咽。
静默间,两双眼对阵般凝注对方。
靳向东喉头轻滚,忍了一息,问她:“迟漪,你现在什么想法?”
“什么,什t?么想法?”
“我们之间。”
“我之前给过大哥一个答案,大哥现在不要做兄妹,可我也没有真的想好,也许只是我们都太过冲动了。”大概是足够饱了,迟漪轻啜一口他准备的甜起泡后,用丝巾擦起手指,给出一个折中答案:“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斜向他那一道横波秋水般的眸光能令他心口滚烫,现在也能瞬间令他觉得气息堵窒得不行。
他中意她身上那股子的坚韧倔强,即便有时面对事时会显得有些莽撞,免不了要和人有碰撞摩擦,可他一直认为,迟漪是小女孩,她需要被包容,需要被宽待,她也会变得很柔软,眼里闪着光,靳向东忍不住想要怜惜她,想要俯身上前抱一抱这样的她。
因他能看透迟漪想要掩饰的脆弱底色。
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雨夜,他递给她一块方巾,想要这双眼睛不必再闪动泪光。
那是从一开始就在动的恻隐心。
可她的壳怎么就能转瞬间又变得这么硬。
没有真的想好,只是冲动,冷静冷静。
简单明了的概括,再一次敲定了他们之间的三个月,毫不留情把他规划到她的不冷静和冲动里。
也一并将他摒弃行程,坐十小时航班的行径归纳进去。
十小时,他就算是把青春期从未有过的叛逆,把二十五年来所有上头的冲动,不理智的瞬间情绪涌上来,也已足够消化并且恢复理性判断。
靳向东此刻眉心将蹙未蹙着,沉沉看她,道:“这是你给的答案?”
“是。”
男人点点头,静一瞬,语气隐有压迫:“需要冷静多久,你才能找回理智,重新给我一个答案。”
迟漪仰眸,没再避他直锐的目光:“不知道。”
“我明天一早的航班飞洛杉矶,紧接着的行程是要去一趟匈利亚出差,一共15天,之后我会回法国见你,这段时间够不够你想清楚,给我一个真实的,不违心的答案?”
最后一餐没想到会以不欢而散收场。
靳向东从始至终并没有提出留她在酒店歇一夜之类的话题,只差人用来时那台车送她回15区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