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却不是那名法国司机,而是好久不见的德叔。
林一德复工,见她第一面同她微笑寒暄,彬彬有礼:“迟小姐,晚上好。”
迟漪坐定后座,轻扯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德叔。”
也许是因德叔才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眼明心亮,总能洞悉并恰到好处地纾解她低沉的情绪。
车载音响播放起一个轻音乐歌单,德叔就是很体贴的长辈,连歌单都懂得切换,不像靳向东只会收藏一些平心静气到令人昏昏欲睡的古典爵士乐以及佛教音乐,现在回想起第一次坐他车,听的那首佛教音乐,还是会忍不住吐槽怎么能这么古板老土的地步……
迟漪不知道自己微微翘起的唇角,只是松弛了身体靠着椅背,耳边流淌过那些轻缓,欢快的曲目,最后一首是陈绮贞的。
窗外街景变得熟悉起来,马上就要抵达终点了。
歌词唱到了某一段。
“我的高尚情操一直不断提醒着我
离开你的我无论多久还是会寂寞
别对我小心翼翼
别让我看轻你……”
曲终,只剩旋律轻轻流淌,街景停在了她熟悉的店面前,轿车停靠好,她的终点抵达了。
推开车门时,迟漪感觉心似乎在隐隐抽痛一下,她压着呼吸,同德叔道谢。
“多谢您送我回家。”顿了顿,迟漪想到他今晚说过的话,补上那句:“晚餐很好吃,劳您费心。”
林一德半回头,笑容亲和地望向后座的女孩,颔首道:“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到底是遵着他的心意来的。”
“迟小姐,下次再会。”
德叔如话家常般依旧同她说着场面话,迟漪不肯多想前一句,只念这句下次再会。
他这样洞若观火的人,似乎还不知晓今晚她和靳向东的不愉快,迟漪心里却清楚极了,大概没有下次了。
就像在深水湾11号的那个夜晚,佣人阿姨说下一次,还会为她准备更多。
她那时心里想的,也是,不会有下一次了,何必再多麻烦。
迎着这一带昏芒闪烁的街灯,迟漪没回头,一直往前走拐进了公寓楼。
戒酒失败了,其实她晚餐时就没禁住诱惑,喝过半支口感极佳的甜起泡,原本以为过了瘾就好,结果回到家,她又打开冰箱翻出一瓶剩下的威士忌,把它喝了干净。
今夜注定难眠,醉意上头时,她半个身体都趴在桌子上,眼眸睁大眺望着窗外漆黑无比的天幕。
她想她的失眠症和焦虑症大概是没有痊愈可能了。
德叔送完迟漪,回了丽兹酒店去覆命。
套房里又黑又静的,往里走得深些,才能看见那面与墙等高的落地窗前亮着一丝胴朦的光。
是男人正坐在那张雪色沙发椅上抽烟,一尾猩红烧在他冷白指端,忽明忽灭地照亮他漆深的瞳。
林一德知他向来定力强,凡事都有定量,但这支烟刚好超出了他定的量,这是第一回。
“人,送回去了?”
“放心,看着迟小姐上楼亮了灯,我才走。”
“辛苦你,德叔。”
“Ethan,你同我讲这些做什么。”
烟雾缭绕着,覆盖掉他向下俯视窗外的视野,沉默一息,靳向东无声笑了笑,“后续半个月的行程都帮我排满吧,这趟来巴黎,终究是我冲动了回。”
德叔从这一来一去的气氛里,明白过来两人之间应是发生过什么,顿一息,用粤语打趣他道:“你先几岁,后生仔唔冲动一次,我先觉得唔对咯。”
“不过,迟小姐——”
“我知,不必再多说。”
一旁落着盏暗黄的灯,那个一直以来都维持着沉稳不迫,八风不动的姿态,高高在上的人,偏过头,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只让人觉得那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