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怕,可她不能退。
“红夷炮一轮齐发!”唐笙“噌”的拔刀,“全都起来,丹帐人登上城楼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秦玅观派给她的亲兵都是过去能征善战的黑水营兵,这些人面容镇定地填充了空缺的位置,带着已经被打蒙了的守备新兵维持起防线。
红夷袍的轰鸣震慑住了冲城丹帐兵,城墙下近似蝼群的步军被炮弹砸出了一个个血窟窿,攻势稍显迟滞。
混战中,唐笙被震得耳鸣,听不清身旁人说话了。
她揪来属官,吼道:“鸟铳能发多远?!”
“百步远!”属官吼着回应,“要是想一击毙命,约莫十丈远!”
唐笙默算出是三四十米,当即叫属官将撤下得鸟铳兵召上来列阵。
“弓弩手齐射三轮,换铳兵打!你立即叫人上来,打一处换一处,在投石机停下时打!”
“领命!”
说话时箭楼受创,尘土和碎砖块飞溅,砸得临近的抬不起头。军士们纷纷退让,下意识退了好几步。唐笙压下铁盔,右臂掩面,顶着灰尘和碎石块往上去。
“愣着作甚,跟上!主官都填上了,你们还要龟缩吗!”
这一声嘶吼惊醒了好些人,越来越多的将士在亲兵的引领下填了上去,稳住了即将被瓦格人撕开的缺口。
城墙除却最外层烧制的砖头,内部便是夯土了,一片撬动,砖块击碎,泥土便倾泻而下,铺垫起丹帐兵爬上城墙的道路。几处缺口一开,丹帐兵便像冲上岸的潮水,一阵接着一阵,箭楼坍塌处便是这副场景。
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冲到唐笙前边,抵挡住了丹帐人的冲锋。
一上一下,箭矢、滚石、尖木,一切能阻止丹帐人行进的东西都用上了。一批又一批的丹帐兵倒了下去,一批又一批的丹帐人涌了上来。
唐笙拉满弓弦,近距离地射杀丹帐兵。
离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清丹帐人的胡须和泛着光亮的眼睛。
她的箭法愈来愈准,手腕也在因恐惧而产生的轻颤,转为了开弓太多带来的酸痛。利箭扎透了丹帐兵的心口、喉咙、眼睛、嘴巴……到最后唐笙已经习惯了视线里的猩红与鼻尖萦绕的粘腻血味。
她不知道脚下倒下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箭袋是否还有盈余。直到指尖的熟悉触感淡了,唐笙才知道箭袋已经空了。
丹帐兵已经冲了上来,身旁的将士挨了枪挑刀砍,成片成片地倒下。为首的秃子是个兵官,劈砍动作分外勇猛,见着城楼上竟有女兵官,笑得分外恶心。
属官拔剑为她清理侧翼,唐笙去拾死去军士地箭囊,却见弯刀将要落下。
她来不及躲闪,以弓格挡,支撑不过片刻弓箭便断成了两截。唐笙用力揣起来者裆部,在他吃痛松劲之时抄起断弓勒上他的脖颈,使出全身力气将一身蛮力的丹帐秃子带下内城。
秃子拔出匕首刺向唐笙腰际,唐笙忘了松手躲闪,硬生生用腹甲抵了上去。
坚硬的铁甲发出铮鸣,匕首卡在铁甲与软甲之间,上下不得。
刀光剑影淡了,被激怒的唐笙眼底只剩下了这个死秃子,她借着重力将秃子带了下去。细长的弓弦一点点勒破他的脖颈,两侧断弓吊在了坍塌的雉碟边。秃子如断线的风筝般栽了下去,下颌彻底被弓弦撕烂,缓冲后坠至城下,跌了个稀烂。
唐笙的指尖全被弓弦崩伤了,双手满是鲜血。她沾了把尘土,以免握刀双手打滑。
“不要单独迎敌,三人成队!”唐笙靠上属官的背脊,边格挡边嘶吼,“再不济,两人一队!”
嘈杂的人声中,清脆的锁链声分外清晰。
属官拭了把眉角的血渍:“参赞是链锤。”
话音未落,带刺的铁锤挥作一道残影,砸得一队齐军脑浆迸溅。挥锤人拖拽搅链将人整个掀了起来。第三波丹帐攻城军已至,而箭楼上的齐军已不足百人。
步军纠缠在一起,两边都杀红了眼。填充火铳的军士齐发弹丸,烟尘起,丹帐兵倒了一批,而位于前边的用锤者却纹丝不动,重新装填需得后撤,这时链锤扫过,又有一簇将士倒下了。
唐笙踢着丹帐兵的心口拔出赐刀,属官划破了两个喉咙,再回首时,耳畔的锁链声更近了。
一阵阴风拂过,锁链落下,搅在她们的脖颈上。属官动作灵巧,挣扎出身来,而唐笙却被卷了进去,带倒在地,擦过一具具尸首。
“参赞!”属官挡住弯刀,喊声凄厉。
*
秦玅观望着书信上的字迹,视线已经模糊。
她捏皱了纸笺,阖上眼眸。
雪粒落满她的裘衣,秦玅观的心口的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