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应忱自己喝一杯,另一杯则递给了沈旭,与他闲聊:“表哥,我在柳汌府里找到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沈旭头也不回地浅啜了一口药茶,沉思的目光依然看着前方的舆图,漫不经意道:“账册吗?”
谢应忱点点头:“二十三年前,就是乾元九年,一批漕银在青州三青峡遭劫,这件事应当是皇上让柳汌私底做的,偷偷地藏下了八百万两。”
“先帝无嫡子,咱们这位皇上,论长,上头有皇长子;论贵,下有贵妃生的皇三子;论宠,比不上皇四子,君恩平平。”
“人脉,势力,拥趸,都要钱。”
“乾元九年后,皇上便不再捉襟见肘了,那之后,在朝中渐渐地传出了贤名,先帝给众皇子封王时,还因此封了他为‘贤王’。”
“这贤王,便是银子买来的。”谢应忱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与讥诮,“还顺势除了皇四子这个劲敌,还真是一石二鸟。”
“那些账册呢?”沈旭勾了勾唇角,温润的面庞上露出几分兴味,心分两路,目光还盯着墙壁上的那舆图,
“一会儿我让人送来。”谢应忱豪迈地一口把杯中的茶水饮尽。
沈旭也喝完了杯中的这杯药茶,再抬眼时,面庞上笑容渐深,明明是清雅温和的青年,眼角眉梢却随着这一笑露出几分凛冽。
他得再去一趟并州,会一会王思成。
沈旭将手里这枚白色的小旗子插在了并州的位置上,动作极稳,接着放下了另一只手的空杯。
“阿池,”他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是先……”
“还是……”说着,他又转而指了指北狄的方向。
沈旭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舆图上移开了,转过脸来,对上谢应忱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剑眉一挑。
“一起?”
“一起。”
两人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整齐划一。
谢应忱与沈旭相视一笑,两人分别从书案上的盒子里分别又取出一枚白色小旗子,一人的手将旗子插在了舆图上长狄的位置,另一人的手将旗子插在了京城的位置。
“笃笃。”
外头传来了两下敲门声,不等沈旭出声,风吟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乳白色的液体。
当风吟走到沈旭身前时,谢应忱已经把那半边鬼面又戴上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如水。
“公子,喝吧。”风吟端着碗,直送到了沈旭的手里,“顾二姑娘让我盯着公子喝完。”
沈旭看了看那杯刚喝完的药茶,把碗里的乳白色液体一饮而尽,香甜的口感令他错愕。
风吟满意地收回了空碗,又道:“公子,未时了,顾二姑娘说了,让公子您下午最好养成午睡的习惯……”
他还故意去看谢应忱,那眼神似在说,顾世子,没错吧?
谢应忱垂首闷笑,拍了拍沈旭的肩膀:“表哥,早些休息。”
“好。”沈旭看着谢应忱明显比从前更柔和的神情,答应得很爽快。
阿池果然变得不太一样了,就像是一块锋芒太露的玉石在经过打磨过,显露出一种莹润的光华。
过刚易折,现在的阿池很好。
“你自便。”
抛下这三个字,沈旭就走了,风吟也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了谢应忱一个人。
他回头又去看墙壁挂的那张舆图,盯着舆图上的大景十三州,反复思量着。
那双幽深如夜的狐狸眼中闪着灼灼的锋芒。
是野心,也是决心。
窗外微风阵阵,嘹亮的鹰唳声渐渐远去,鹰一走,屋外的那些麻雀就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不停。
空置了大半年的元帅府因为沈旭的归来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有了烟火气。
沈旭回京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回京的第一天,他直闯金銮殿,逼得皇帝亲口认了错,下了罪己诏,正式为谢元帅平反。
回京的第二天,他前往皇觉寺,迎回了母亲昭明大长公主的棺椁,将双亲的棺椁在谢府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