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远微才走进院子,便听到了戚照砚的声音。
“这门婚事,免谈。”
第38章浮午盏“薄情寡义?挺适合我的。”……
荀远微本已提起衣裙踩上了门前的石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步子一顿,又将动作收了回去。
婚事?
她蹙了蹙眉,示意春和暂时不要声张,虽说她本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但这件事不一样,这句话是戚照砚说的。
屋内久久没有传出人声,荀远微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无端中已然被揪紧了。
她竟然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按说,戚氏谁成婚,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不出来因果所以,也无暇去想。
一墙之隔的屋内,一场谈判还在旁若无人的进行。
“免谈?六郎,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姓什么?”坐在戚照砚对面的中年男子紧紧皱着眉,冷声问道。
说话的正是工部尚书戚统,当今东海戚氏的家主,戚照砚的大伯父。
戚照砚只是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书卷,也没有抬头,“戚尚书,我还没有糊涂到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地步。”
戚统被落了面子,心中固然不好受,语气虽然没有之前那般冲,却也带了几分讥讽之意,“你如今倒是长本事了,对着本家的叔伯,也是这般生分的称官职。”
戚照砚看出了他是想找台阶下,却也没有顺着他的话,“那还真是难为您,过了三年,还能想起家中子侄辈还有个人有婚约。”
戚统料到了戚照砚自从及冠后便从戚家搬出去,三年前他出事的时候,整个戚氏上下更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这些年难免对戚家怀有怨恨之心,来之前也想到了此次游说不会太顺利,故而对于戚照砚的话,也没有很意外。
他下意识地想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本想润润嗓子,顺便遮掩一下自己的尴尬,那口茶水却在刚刚入喉的时候便难以适应其中的涩味,当即将口中的茶水吐在了旁边的地上,因为动作过于匆忙,还不慎被粗瓷杯子上的豁口刮到了唇,使他倒吸了口冷气。
戚照砚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茶杯上。
他三年前出事之后,自认为应当没有人会想要来找他,家中的茶杯常年只准备两盏,其中一盏是稍稍完好一些的,另一盏是他不慎打碎了个豁口,他本已经想扔掉了,但那次荀远微突然来,他给荀远微沏过茶后,一时竟也忘了将坏掉的茶杯扔掉,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自己手中的这只茶盏,便是荀远微当时用过的,而给戚统倒茶的那个杯子,是他本来打算扔掉的。
看着戚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的动作,他没忍住弯了弯唇,正好可以借此将人赶走。
“我这里只有这样的粗茶破杯,许是难以招待戚尚书,戚尚书也不必来我跟前找不自在受。”
戚统抬起手指蹭了蹭自己唇上的血迹,将那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虽多有不悦,但仍道:“我们东海戚氏虽然比不得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这样的大族,但你前二十年到底是锦衣玉食过的,如今过活,到底不是个样子,以后也总不能不进戚氏祖坟,做个孤魂野鬼,不如同我回家里?”
戚照砚轻轻摩挲了下自己手中的茶杯,看向戚统,神情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淡:“戚尚书,我以为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娶萧家五娘,也不会回戚家,我在戚家早已没了血亲。”
戚统将自己唇上的血抿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铺在戚照砚面前,道:“这纸婚约,是你阿耶在世的时候,亲自与你和萧家五娘定下的,如今斯人已逝,你难道是要你阿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吗?当日这份婚约既然已经订立,既是要毁约,那也要两方立约人都同意。”
戚照砚想从他手中拿过那纸婚约,却被戚统压住了,似乎是怕他将婚约拿过去直接撕毁。
戚照砚见他这副模样,一时也没有坚持,只是在尾部戚绍的名字上点了点,“少拿他来压我,自幼他待我如何,我想戚尚书既然自称我的叔伯,应当看的很清楚。”
戚统被他这句噎了下,为自己找补道:“你是不着急,但这张婚约还在两家手里,萧五娘子也等了你这么多年,至今云英未嫁,你让大燕世家如何看她?”
“戚尚书这番说辞,也就只能骗骗自己,”戚照砚说着轻笑一声,“女子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选。还有,萧五娘子不嫁人,那是因为她的心上人在三年前那场战争中战死了,而不是在等我,我在当年赶赴檀州之前,与她见过一面,也说过,等那次战争结束后,我们便请两家解除婚约,她无情我无意,你还真是,把我当傻子,你又怎知萧尚书迟迟不将萧五娘子嫁出去,是不是在待价而沽?”
戚统见以婚约相胁并不奏效,便换了套说辞:“你既然说到萧邃,那你就应当明白,一旦你娶了萧五娘子,对你将来的仕途会有多大的裨益。”
戚照砚扬了扬眉,没有说话,一副让戚统说来听听的意思。
戚统以为峰回路转,于是坐直了身子,摆足了在晚辈跟前的姿态,“萧邃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萧五娘子,另一个是萧十三娘,这两位娘子还是同胞姐妹,萧十三娘与今上年纪相仿,太后又出身兰陵萧氏,你说再过几年,娘娘会不会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做皇后?”
见戚照砚不说话,他便继续道:“若是这样,你娶了萧五娘子,你便与当朝天子是连襟,这满朝关于你的那些传言,还会有人再提么?再说,长公主殿下重用你担任此次春闱的主考官,你要是有了兰陵萧氏这层裙带背景,那些即将将你拜为座主的学生,还敢轻视你半分么?”
他说着颇是满意的看着戚照砚,他不相信,对于一个少时怀有壮志的人来讲,这样的价码不算诱人。
但戚照砚只是很平静地看向他,问道:“真得只是为了我吗?”
“这是自然。”
戚照砚却轻轻摇了摇头,将杯子中的残茶泼到地上,正视着戚统:“既然戚尚书总是藏着掖着,那便由我道出您真正的心思。关于你为何时隔几年突然来寻我,个中用意一点也不难猜,因为贡举案牵扯到了崔氏和杨氏,即使崔氏势大,背后有崔延祚,那一旦殿下问责下来,杨家必然难辞其咎,和杨氏的联姻不能让戚家躲平安了,所以你们才想起了我,我若真得娶了萧五娘子,首先受益的一定不是我,而是你们戚氏,是也不是?”
戚统指着他,厉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难道不姓戚吗?什么叫‘你们戚氏’?”
“那还真是巧了,如今的我,和戚氏没有半点关系,令郎戚十一郎的贡举试卷,我也会秉公判处。”戚照砚说着看向一边火炉上将要烧开的水,起身提了铁壶,在戚统面前的茶杯里倒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