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为她侍奉笔墨的沈知渺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她低垂着眼,但握着墨块的手却毫无征兆地松了下。
荀远微看着李衡神色凝重,心下一时有些不妙。
李衡道:“殿下,可否,让沈待诏回避一番?”
荀远微更是疑惑,“你既然称知渺一声沈待诏,应当知晓她现在是我的亲近之臣,关于朝政的事情,你大可以直接说。”
李衡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沈知渺,将自己带着血的拳藏了藏,沉声道:“是一些私事。”
沈知渺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荀远微却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沈知渺窥着荀远微的神色,朝着她行了个叉手礼,才道:“既然是李将军的私事,那臣便不多留了。”
荀远微点了点头。
沈知渺从殿中出去后,春和知趣地将殿门关上了。
“藏什么?”荀远微这才问李衡。
“殿下,末将打人了,对韩胜出手了。”李衡说着低垂下头,身侧的拳头却握得很紧。
荀远微想起沈知渺曾和自己说起过在韩胜跟前的经历,也没有恼怒。
她是有悲悯之心,但她更清楚,韩胜这样的人,并不无辜。
“命还在吗?”
荀远微如是问李衡。
李衡本以为荀远微会斥责他,在看到长公主比自己还淡定的时候,他的表情不免有些微妙,但还是摇了摇头,言语耿直:“半死,末将将人扔到京兆府了。”
“说吧,你问出了些什么?”荀远微对于韩胜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那日她看见沈知渺那幅模样,也没有多问。
李衡便和荀远微叙述起了自己昨日去找韩胜时的事情。
在韩胜以“女奴”代替沈知渺的时候,李衡便已经有些难以忍耐了。
韩胜跪在地上,不敢直视李衡,“我起初从人牙子手里把她买来的时候,是想让她给我生孩子,再顺便伺候我的,但她一直想着跑,想着报官,我总不能让我的钱白花了,最开始是打了她一顿,问她还敢不敢了,她不说话,但一直筹划着逃跑的事情,再后来,她跑一次,我便抓回来打一顿。”
李衡听到这里的时候,拳头已经被他捏得咯咯响,是令人牙酸的声音。
韩胜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讲,但他抵抗不过李衡威压的眼神,便哆嗦着唇继续说:“我又真得怕她被我打死了,那我钱也等于白花了,于是用锁链把她拴在了柴房里,三天不给吃饭,她最终学乖了。”
李衡眯着眼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有一日,我看见她捏着柴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才知道她竟然会识文断字,当时我考乡试已经失败了三次,便让她代替我去考,我知道她不敢跑,人牙子告诉我她是从北边买来的,都没有大燕的过所,她再跑也出不了城,如果没有我……”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便被李衡一脚踹翻在地。
李衡终于知道为何自己当时一靠近沈知渺她便开始退缩发抖,甚至连他赠与的披风,她也要托长公主送回来。
韩胜捂着胸口痛呼。
李衡便用皂靴狠狠踩在他的手背上,几乎用上了在战场上对付靺鞨人的功夫力气。
他不敢想,沈知渺若是没有在韩胜跟前遭受那样非人的虐待,如今会是怎样。
荀远微听着心悸,到底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让他退下。
只要韩胜人还活着,治罪是其一,还有沈知渺提起的拐卖事件,似乎也可以从他身上撕开一道口子。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衡才走,春和又进来和她说:“殿下,戚家似乎有人去了戚郎中的家里。”
荀远微反问:“戚家?”
春和点头。
荀远微想不明白,戚氏不是早已和他断了关系吗?甚至他当年出事的时候,戚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也没有人在各大世家中间游说走动,如今又是闹得哪出?
“看着浩浩荡荡,去了不少人。”春和如是说。
荀远微总觉得心头在不安的跳动,本想嘱咐人继续盯着便是了,但看奏章的时候如何都看不进去,遂让春和传了车辇,还是去了戚照砚家中。
戚照砚的院子门口守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他们虽不认识荀远微,却认得春和身上的宫装,相视一眼后让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