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碾过最后一道山梁时，陈文旭摸到座椅裂缝里嵌着的三七碎叶。
驾驶座上的司机突然踩死刹车，轮胎在砂石路上犁出深沟。
前方歪斜的"靠山乡政府"木牌下，宋青书正用白手帕擦拭条凳——那本该是迎接挂职干部的休息处。
靠明江的解放鞋碾过烟头，皮卡车斗里滚落的麻袋突然裂口，晒干的三七须根撒在宋青书的帕杰罗轮胎前。
"宋副书记当心扎脚！"乡党委书记靠明江笑吟吟的提醒道。
靠山乡政府食堂的吊扇吱呀转着，八仙桌腿用瓦片垫平。
宋青书刚落座，党政办公室主任高中原便拎着热水瓶小跑过来，滚水冲开搪瓷缸底的陈年茶垢，袅袅热气直往宋青书跟前飘。
"宋书记尝尝今年的雨前茶，您父亲宋副厅长上回来考察时特意交代留的。"
乡党委书记靠明江的蓝布袖口蹭着桌沿，将青花瓷盘往右推了半尺，露出桌缝里嵌着的花椒粒——那位置正对宋青书手肘。
陈文旭自己拖了条瘸腿板凳坐下，木刺勾住裤管。
靠明江像是刚发现他似的，从墙角瓦罐里捞出双竹筷，草草抹了把："陈副乡长别嫌弃，咱这条件比不得省城。"
炖鸡上桌时，鸡头直挺挺冲着宋青书。
靠明江的勺子搅动汤面，油花聚成个古怪的圈："宋书记分管招商引资，这第一勺得盛给您。"
汤勺在陈文旭面前划了个弧，几滴热汤溅在他手背。
"听说制药厂要扩建？"宋青书舀着鸡胗，筷子尖在汤碗边敲出脆响。
"家父说省里准备给靠山乡批条二级公路。"
靠明江的茶缸咣当碰翻，褐黄茶汤漫过桌缝里的花椒："哎呀这可是及时雨！运输车队天天抱怨咱乡道颠坏设备。"
他掏口袋摸烟，先给宋青书递上带锡纸的"玉溪"，转头扔给陈文旭半包皱巴巴的"大前门"。
厨房忽然传来摔盆声，帮厨的胖婶探出头："靠书记，最后那碗菌子炖腊肉放哪桌？"
"端给宋书记先尝尝鲜！"靠明江起身接菜，油手在裤缝蹭了蹭。
"这是黑岩村老猎户送的野山菌，省城大酒店都吃不着。"菌子堆在宋青书碗里冒尖，陈文旭的碗沿落了两片蔫黄的菜叶。
宋青书夹起菌子对着灯泡端详："上次陪父亲见交通厅王处长，他们食堂的野味也就这个水准。"
"那是那是，宋厅长见多识广。"
靠明江的筷子在汤盆里打转，捞出鸡腿放进宋青书碟中，"您看药厂那块地。。。。。。"
陈文旭扒着碗里的白饭。
靠明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摸出个铝饭盒："瞧我这记性，陈副乡长分管信访，下午带你去见见黑岩村那帮刺头。"
饭盒里躺着三个冷馒头，表皮已经发硬。
窗外的帕杰罗突然鸣笛，宋青书擦着嘴起身："运输队该到了，我去看看新设备。陈副乡长是北方人，吃米饭不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