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把这群人的表情从左到右一一看过去,冷笑了一声,“误会?如果不是我们正好赶到报了警,你们还有脸说没事?”
“至于你们,”他凉凉地望着会所那几人,“庆幸现在是发生在外面吧,如果不想我连着你们一起告,就别再跟我说这种风凉话,把这些人看好了,否则最后我就只能跟你们追究责任了。”
交涉结束,看着那群人站到另一边,不是打电话就是统一口风,沈霖把视线重新收回来。
纪秋柏急得一边看闻静怎么样,一边絮絮叨叨刚才的焦急情状,比起来,闻静反而像是路过此地的外人。
最初冲过来时沈霖关心则乱,否则他早该注意到——
闻静既无身陷险境的恐惧紧张,也无骤然得救的放松惊喜,甚至也没有被惊吓到反应不过来的怔愣。
笼罩在她身上的,只有一种悲哀的恍然。
沈霖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闻静,怎么回事?”
“发生了……”她仍旧低着头,“一点冲突。”
“这是一点冲突能解释的事情吗?”沈霖一句一句地缓缓问道:“闻静,你是那种会关注出租车公司的人吗?就算我当你取材的范围很广泛,但你又怎么确定,这里一定会停着一辆全天候停车监控、正好能拍到这条路的车呢?”
纪秋柏听得一愣,转头看了那辆出租车几眼,然后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
就算她会记不清闻静出门时坐的是哪一辆车,但至少可以确定,那辆车停下以后,一直就在那个位置。
她脑中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她甚至没有办法用正常的语气问出来,只能玩笑般说:“肯定是巧合对吧,静静,总不能是你故意让它拍到那些人打了你吧?”
这时候闻静应该回答“那怎么可能啊”才对。
但她只是继续沉默着。
纪秋柏抓着她的手也就渐渐松了下来,“什么意思?闻静,你说清楚。”
闻静站在原地,一直裹着她的体温消失,冬夜的冷风从她周身穿过时,她恍然意识到。
这一刻,她真的再也没有,可以去躲藏的地方了。
她终于抬起头。
沈霖和纪秋柏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得凛冽。
“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才能不再感到愤怒……毕竟他们真的已经影响了我很多年,我因为他们虚度的这些时间,份量太重,他们要怎么才能还给我呢?”
闻静没有一点前情地,开始讲述起来,比起向他们坦白,更像是在对自己倾诉。
“他们有的人正在关键的升职考察期,有的人已经结婚生小孩,所以我去查他们的很多丑闻,今天来之前发到他们公司的邮箱、发给他们家人,但是,可能那些丑闻根本不会有人处理,就算被辞退了也可以再找,离婚了还可以再婚,这些事对他们那种没心没肺的人真的有影响吗……”
“那有什么东西可以跟着他们,一辈子甩不掉呢?”
就像他们留在她心里的东西一样。
“然后我想到了,案底可以。”
“轻伤可以刑事拘留,如果最后起诉成功,他们就会留下案底,”她轻轻地、一字字道:“我想送给他们这种东西。”
就算沈霖先前已经有所预感,但听到这里,他还是感觉自己仿佛被冻透了。
“闻静,”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法律意义上的轻伤是多重吗?”
闻静没有回答。
无声是最震耳欲聋的答案。
纪秋柏不敢相信,今天闻静在对她说,“我其实也可以选择去面对”,在露出那种有所决断、重新开始、仿佛充满希望的表情时,想的就是这种事。
她抓住闻静的肩膀,“你自己不重要吗!你是铁人受了伤不会疼吗?你能确定那群人下手真的有轻重吗?你能确定你想要轻伤最后就轻伤吗?你就敢这么把自己赌进去?!!”
闻静安静地听着她一声声的质问,抬头,认真地问:“那我该怎么做呢?我还能用什么办法去报复他们呢?”
纪秋柏一时被这个问题困住,愣在当场。
闻静其实知道自己痛苦的原因。
是因为她做不到纯粹。
如果她可以做一个纯粹的仇恨者就好了,偏偏她也奢望着幸福;如果她可以纯粹地拥抱新生就好了,偏偏她忘不掉愤怒。
她站在悬崖边上,与任何一边都和解不了,矛盾得让她自己都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