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更是亲自跑到这里来。
不愧是曾经搅弄风云、威逼皇帝的人物,手段、胆量和行动力都比吐突承璀强太多了。
不过照面一看,此人文雅从容、慈眉善目,看风度真不比杜佑差多少,若不是身上的服色与他人都不相同,又面白无须,完全看不出来竟是内官。
没有半点传言中老奸巨猾的模样。
想想也是,皇帝比一般人更看脸,选朝臣或许还要考虑才华和能力,选近侍就只看自己喜不喜欢了。
俱文珍一开口,也是客客气气的模样,慌忙地跳下马,拱手行礼道,“怎能让雁帅出迎,当是老奴入内拜见才是。”
连自称都没改,雁来眼皮一跳,笑着还了个礼,“天使降临,岂能不迎?”
俱文珍就顺着这话道,“陛下收到雁帅的奏折,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将归来的百姓都迎入长安,共度新年。惜乎时不待人,怕大伙儿误解了陛下的心意,这才遣老奴前来探视,以表心意。犒民所需一应物资也已在路上了,迟些就到。”
看看人家这说话的艺术。
雁来笑道,“陛下体念之心,官民共感。这些百姓流离多年,惶惶不安,如今总算能安心了。”
寒暄过后,就请人进城。
俱文珍一边跟她说些无关紧要的套话,一边细细留心城内的各种细节,但见百姓们衣着整洁、面带笑容,正自忙忙碌碌,看起来全然没有赶了近万里路的风尘之色。城内更是张灯结彩、装饰一新,显然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和新年做准备。
天兵混在人群之中,跟百姓一起说笑忙碌,关系显然十分亲近。
俱文珍虽然是宦官,但当过许多次的监军,久经行伍、颇熟军事。他见过的军营不知凡几,却没有一个像是眼前这样的……安宁,没有半点肃杀之气。
这可是在秦州城下、吐蕃境内,他们却比长安城更加安闲。
是笃定了敌人不敢来攻,还是别有手段?
一行人往里走的功夫,已经有收到消息的天兵和百姓陆续赶过来看热闹了,也都是行止有度,并未哄闹不休。
俱文珍心内一叹。
人心思唐,是因为外面的日子不好过,现在这些人在外面的日子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等回了家乡,真的是他们安顿下来,而不是将更多的百姓带回西域吗?
进了城,雁来道,“义父长途跋涉,身体不适,便没有来迎接天使。”
俱文珍忙说,“郭帅忠君体国,保全西域四十二载,宫中提起来,谁不钦佩?本也该是老奴前去拜见,岂敢劳动相迎?”
顿了顿,又道,“今次使团出京,除了宣慰抚民,也是为陛下探望雁帅和郭帅,因此邓王殿下才是正使。只是殿下身份贵重,不可轻易涉险,因此老奴斗胆,请殿下暂留陇州,使团其他人也皆在彼处,恐怕还要请安西军遣一队人前往迎接。”
雁来说,“应该的。”招手叫来跟在一旁的付指挥,吩咐下去。
等她转回头,正对上俱文珍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笑,都知道对方有所保留,又都对此早有预料,竟有些见鬼的默契。
等安顿好了俱文珍,雁来回到郭昕这边,提起那位邓王殿下,第一反应是,“皇帝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离间我和郭氏的关系吧?”
如果是要表示亲近和拉拢,怎么想都应该让郭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出面。
但真要是离间,这种手段又显得有点小儿科了。
不过雁来倒也没有太在意,反正她跟郭家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别说她,就是郭昕,跟现在的郭家关系也不会很亲近,毕竟他熟悉的父辈和同辈大都已经去世,小辈们没几个认得的。
所以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结果旁边的白真珠忽然道,“说不定他是想联姻?”
“什么东西?”雁来被这句话一吓,险些跳起来。
白真珠皱着眉,显然也不喜欢这个推测,但还是认真分析道,“我听天兵说,这位皇长子今年十六岁,与雁帅年纪相当,既然是皇帝的儿子,长相该也不差,他们又这种非分之想,也并非不可能。”
郭昕听得好笑,还在一旁加了一把火,“公主之子再尚公主,公主之女嫁入皇家,的确都是国家故事。”
“义父您就别凑热闹了。”雁来头痛不已,连忙抓住重点,“而且等一下,这辈分有点不对吧?按理说我跟皇帝才是一辈的。”
“郭贵妃之母升平公主,亦是代宗之女。”
雁来掰着手指算了一下。
代宗,德宗,顺宗,宪宗。郭子仪,郭暧,郭贵妃。
所以郭贵妃也是皇帝的亲姑妈。
啊……这……那……就……雁来“阿巴阿巴”了几下,最终无话可说。
果然乱还是皇室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