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现在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早就应该死了。可他却还是活着,就算这一年经受了无数的痛苦与折磨,也仍旧活下来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要活着看她的下场,直到撕开了这层美好的伪装,他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怕死。
哪怕活着是屈辱的、艰难的、痛苦的、苟延残喘的。
哪怕他根本就不想活!
可是也不敢死。
所以他干脆躲在蓬莱殿里,躲在这个房间,躲进一片阴暗,让自己始终处在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之中,不问、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但她偏偏要将他从这阴暗之中推出去,展览给所有人看!
今日是嫔妃和子女,明日是不是朝中众臣,然后是皇亲国戚、黎民百姓……他会在所有曾经仰望他、依赖他、敬慕他的人眼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样活着……也许比死还可怕。
李纯忽然下定了决心。
……
小宦官羡慕地听着前院传来的音乐声和笑闹声。
今夜宫中设宴,不当值的人都能去凑个趣,最差也能混个肚儿圆,运气好还能得些赏赐。
偏偏今日是他值夜。
陛下中午被三位皇子推着出了一趟门,回来就不舒服,晚饭都没有吃,宴席自然更没法参加了。
请了太医来看,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开了安神的药。
虽说喝了药,人就睡了,可是总也要有人留下来照看,自然只能苦了他。
好在陛下心情不好,不喜欢人待在殿内,只需在外面守着便是。不用被那双阴恻恻的眼睛看着,还能偷偷懒,小宦官觉得自己应该知足。
不知道宴席有没有剩菜,若有,等会儿其他人回来,换了班,他也能饱饱口福。
听说这回宴席上有天兵们从海里带回来的各种珍味,都是之前没吃过的。
小宦官想着想着,就入了神。
等他陡然惊醒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灯花烧结成一团,火苗也随之暗淡下去。
他连忙拿起剪刀,剪掉了灯花,又将灯芯抽出来一些,让火焰燃得更大。然后端着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后面的寝殿。
殿内安安静静,床上的人也好好的,只是背对着他,看不见是醒着还是睡着。
小宦官不敢打扰,又放轻了动作,打算退回去。
但才退了一半,他心头忽然一惊。
床上的人怎会背对着他?!
陛下瘫痪在床有一年了,好不容易恢复一些,也只脖颈能够扭动,又怎么能自个儿翻身?
小宦官连忙快走几步,过去查看。
到了近前,才发现人不单是背对着外面,还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正当小宦官惊疑不定时,床上的人忽然轻轻挣扎了起来。
大抵因为身体都不听使唤,所以动得也不明显,若不是发出了闷哼声,小宦官都未必会注意到。
他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把人翻了过来。
床上的人已经憋得脸都青了,一翻过身就大口喘气,一双眼睛却仇恨地瞪着小宦官。
“啪嗒”一声,小宦官手中的灯盏因受惊而落地。
火苗陡然一暗,几近熄灭。
但下一瞬,那一点火星沾染上了地上溢开的灯油,便“呼啦”一下烧了起来,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小宦官被这突然的光亮晃得回过神来,定睛朝床上看去,确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床上的人还在瞪他,定定的、阴沉的、仇恨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我去叫人。”小宦官结结巴巴地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