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边的郎君动了起来,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渐渐融去,忙着互相见礼,一时间顾不着裴琢玉那句话。
裴琢玉坦然自若。
她想低调不惹眼,但光盯着那张脸往边上一杵,也能招来绵绵不绝的窥探。
李玉注视着裴琢玉,面色极冷。
他厌恶裴治,对这跟裴治模样相似的人,也没什么好感。
一边话题已经荡开,他心情不爽利,故而在听到一旁人说“集书馆”的事后,控制不住一声嘲笑,刻薄道:“修出来的是不是叫娘子书呢?”等惹了众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分,至少该藏在心中的。
“李二多才,怎么春日放榜没见李家二郎名姓?”钱白泽道。
这一道不轻不重的话将李玉惹得满脸赤红。李家二子,长子走得门荫,未来是要袭爵的,如今在千牛卫当差,次子李玉还在考试。他家的确光辉显赫,可一回取二十来人,李玉才学平平,根本就排不上号。申国公府上对他没指望,也懒得去替他张罗。
直接被踩中痛脚的李玉神色大变,如果是寻常士子,他定然要让对方吃个教训,可说话的人是钱白泽,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了。憋了半天,才说:“总比气死夫子好。”
钱白泽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我又不考贡举。”
李玉:“……”
崔让笑眯眯地看着,直到身侧的人撞了撞他,才清了清嗓,出来打个圆场:“不如来玩游戏吧?射覆如何?”毕竟是他母亲的寿宴,可*不能闹出什么事来。他的眸光在人群中扫,最后落在崔萦的身上,眼中掠过一抹困惑。还没等他仔细看,裴琢玉就将崔萦往后身藏了藏,拧眉看着崔让,眼神提防。
崔让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他问裴琢玉,说:“裴娘子会玩么?”
李玉控制不住脾气,知道裴琢玉跟钱白泽一块儿来的,把气一股脑撒了,他讥诮道:“虽是侯府之女,可沦落乡野,配得不知是哪来的村夫,他——”
崔让眉头一皱,眼神冷厉了起来:“李二!”
裴琢玉眼神平静无波,她淡淡道:“会。”
射覆是士人常玩的游戏之一,藏物于器皿之下,而另一方借占卜来猜测物件种类。只不过如今不用旧法玩了,有时候连藏物都省略了,直接给出诗文提示,猜测答案,极为考验士人。
“去取一只小鼓来。”钱白泽看热闹不嫌事大,清河都说了裴琢玉就是驸马,哪能输给李玉这厮?她信任裴琢玉,准备给这事儿上些难度。
李玉冷冷哼了一声,他可是打听过裴琢玉来历的,区区流民,被侯府找回也没被珍视,博得清河青睐,只是运气而已。
说是一群人玩闹,可李玉和裴琢玉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太明显,旁人也不好凑,只在一边看热闹。
这次游戏没用器皿藏物,李玉直接道:“素王。”
他声音一落,钱白泽便开始击鼓。
裴琢玉不假思索:“贵而无位。”
李玉沉着脸觑了裴琢玉一眼,又道:“胡云。”
裴琢玉:“听其言也厉。”她没给李玉继续询问的机会,直接道,“浮生依旧叹飘蓬,射《诗经》句。”
李玉一噎,他先前故意不限制谜面谜底,跟裴琢玉一比,倒是显得他小气。他的思绪转动着,耳畔是隆隆的鼓声,烦人得很。他心浮气躁的,等到鼓声一停,还没等他说出答案,便有人答道:“至今为梗。”
李玉脸色发黑,这摆明了是在嘲讽他!
裴琢玉没跟李玉继续游戏的意思,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揶揄道:“名家千里驹不如乡野女。”
啧啧声不绝,李玉猛地一拂袖,扬长而去。
裴琢玉立在原处,一个个小娘子惊奇地望着她。先前在公主府的时候,有所顾忌,还以为她教育不如她们,如今看来,颇为敏捷有才思,哪是真的不通文墨的?这除了樗蒲、投壶一类的,能玩的也就更多了。
小娘子相邀,盛情难却。
裴琢玉心中记着集书馆的事,也想替宁轻衣宣传宣传,了却一番心事。
她愿意在这坐着,可崔萦听得昏昏欲睡的。裴琢玉想了想,让青仙带着崔萦去玩。总不会在山阳长公主府上走丢吧?
哪知没多久,青仙便急匆匆地跑来,说崔萦被崔让带走了。
裴琢玉眼皮子蓦地一跳。
崔让早就盯上崔萦了,看着她就觉得很亲切。趁着裴琢玉她们在玩的功夫,他强行将崔萦从青仙那带走。他满面春光,疾步飞跑,身后是个健壮的仆妇,将乱蹬的崔萦夹在腋下。
“阿娘,我给你带了件礼物——”崔让大声道。
只是在觑见宁轻衣投来的冷光时,他高扬的语调刹那间一止。
崔萦成功地蹬开了仆妇,哪里还记得什么规矩?这里的人她只认得宁轻衣,忙往她的怀中飞扑告状,呜呜咽咽说有人抢孩子。
宁轻衣抬眸,用眼神询问讪笑的崔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