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勤王救驾者,大将军伏楚,为燕王……”“朕,时日……皇后伏寿,可与燕王一同,从宗室子嗣中,择新帝任之……陈留王,谋逆不轨,此后不得入京……”“……”“陛下?”陈行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刘辩沉默了片刻,涣散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起来,他这时已经很难说出连贯的话语了。最后,他极轻地对着陈行石点了一下头。“朕……可能,”他虚弱地喘了一声,“朕可能,生不……逢时。”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该意识到了。“大将军救朕于水火,皇后,与朕同患难。”刘辩微微阖眼,不知怎地,气息竟然顺畅了一点。他缓了缓,才发现自己已经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与气味了,眼中却滚不出一滴泪水。“新帝交由皇后……与大将军教养。”——这便是刘辩最后的话了。与此同时,东明门前,孙策一声高喝,玄甲军破门而入,潮水般涌入都城雒阳。就在城门大敞、援军进城的那个瞬间,雒阳空中的夏阳恰好不好地升至德阳殿正上方,日光明亮得灼人,似乎要将少帝冰冷的双手烘至回温。一声悠长的鸟鸣掠过雒阳都城的上空。公元190年六月,袁绍叛乱,于雒阳北宫刺杀少帝。汉少帝刘辩深信大将军伏楚,垂死之际,以皇后伏寿、校尉曹操、以及雒阳二十一位世家作为见证,封大将军伏楚为燕王,与皇后共择新帝。即使是两千年后,汉少帝的这份口谕仍然谜团重重。这是一份极其荒谬的诏书,却因为见证者身份贵重,燕王兵权在手,直到其后数十年,始终无人质疑。哪怕那位更名“秦楚”、终身不婚的燕王,在五年后受禅登基,推翻了汉朝,成为千年历史中的秦楚被他一把揽进怀里,整个人都懵了。她余光里看见袁绍黑着脸被援军拿下,又看见曹操将少帝的尸身收拾妥当、世家被人再度扣下,受伤的伏寿陈行石也被搀扶着上了马……所有的善后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时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鼻腔中的血腥味很快被覆盖过去,秦楚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仍旧是泛着苦意、尾调微甘的,只是气味比以往浅淡了不少。想来也是,这些天征战劳苦,荀彧暂管五万军士,连休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又怎么顾得上熏香?秦楚眼睫微微一颤,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眼前人身上。除了庭院里的蝉鸣之外,再听不到其他声音。荀彧不说话,她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闻着那浅淡的香味,心中微动,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清减了。”她默默地想。荀彧身体难以察觉地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耳边便传来“锵啷”一声清响,打破了沉寂。她这才发现自己右手脱力,已握不住剑柄,银剑砸到地面上了。只是还没等她说话,荀彧便已回过神,轻轻放开她,一声不吭地弯下腰,单膝跪地,替她捡起那把沾满鲜血的银剑,又轻轻地将上面的尘土缓缓拭去。秦楚:“文若。”荀彧擦拭剑柄的动作微微一顿,仍然是低着头,很轻柔地答道:“殿下,我在。”秦楚垂下眼帘,忽然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她本来是想问的。在她读过的历史里,荀彧到生命最后都是大汉的忠臣,甚至无法接受曹操进国公、加九锡,以为此举“未秉忠贞之诚,未守退让之实”。这么一个沉静守贞的人,看着少帝临死前加封她为燕王、将择取下任君主的权力交到她手上时,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然而在她闻到那清淡到快要消散的熏香气味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人总是会不断说服自己的,就像另一个时间线上,被董卓扶立的汉献帝最后成为了“正统”一样,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些汉臣总是能自我开解的。更何况,荀彧称呼她的那声“殿下”,于他而言,已含义已经相当明显了。“当日在阳翟,你与我说‘珍重’,我一直没有给你答案。”她说着抬起头,不闪不避地望进荀彧眼中。她放缓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但是现在,我应当可以回答你了。”荀彧似乎是怔了一下,轻声道:“主公。”秦楚眨了眨眼,没有接他递来的剑。“虽然你应当已经猜到了,但是……”她踮起脚,干脆抓住了他的衣襟,就这样引着他弯下腰,贴在荀彧耳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