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太子俊脸已是涨得通红,袖中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盯着圣旨,不发一语。
冯能却忍不住了,大声嚷嚷:“假的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咱家日日伴随皇上,从不见他对太子有什么不满,更何况,那遗诏我见过,根本就……”
群臣又是哄然大哗,皇帝的遗诏,从来都不是秘不示人,在他没死之前,谁都不能看,这冯能竟然说他看过,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群臣再也忍不住了,只见刑部尚书郑平跨前一步,指着他喝道:“你竟敢偷窥皇上遗诏,该当何罪!”
这郑平虽是秦忍提拔上来的,但是为人刚正不阿,办起案来铁面无私,正是刑部尚书的最当人选,先前连秦忍都敢公然顶撞,乃是京官们最怕的人物。
那冯能自然也知他的名声,这时听他发话,自己有错在先,顿时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太子见势头不对,连忙道:“郑爱卿……”
却见郑平脖子一梗,喝道:“臣不敢!”
他心中一惊,暗自懊悔,这“爱卿”二字是皇帝才可以说得出口。
自己虽贵为太子,可以唤卿家,可以叫卿,独独不能说“爱卿”。
这铁面郑平没有指斥自己谮越,那已是给足了面子了,当下便咳嗽一声,道:“这个……郑大人,冯公公是父皇的亲侍,常在父皇身边,最得父皇信任,若是父皇给遗诏他看过,也不足为奇。”
那冯能也道:“是……是啊,我……我只是说我看过那……那遗诏的样子,和这个根本就不是一样的……”
他这话群臣自然不信,这遗诏都开读这么久了,你站得又近,到现在你才看出来,谁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郑平也不理他,只对太子拱手道:“禀太子,为人臣子者,当知法度,明规矩,识进退,身为内侍,更当明理谨行,皇上若有不对,还应规劝,岂能附和逾矩!”
那冯能脸上挂不住了,双脚直跳,直指着郑平的鼻子道:“好你个郑平,咱家怎么了,咱家听皇上的,有什么错?皇上还不说我呢,你凭什么说我!”
郑平也来气了,他身为刑部尚书,往日只有他骂人的份,何曾给人骂过,自己只不过据理而谈,竟被这阉人骂了,不禁抢上一步,喝道:“混帐,本官与太子说话,哪里轮到你这阉人插嘴!”
内官可是最恼听到这个阉字,一听之下,顿时如火上浇油,袖子一撸,就要上前和郑平掐架,那郑平可是捕快出身,若不是秦忍一路推举扶持,现下只怕还是个都头呢,见他要动武哪里会惧他,抢先一步,一拳捶在他鼻子上,登时鲜血长流,哇哇大叫。
这一动上手,场面可就乱了,劝架的、帮衬的、混水摸鱼的、寻仇报怨的,一拥而上,顿时搅和在一起,好好一个朝堂,变得如同一个菜市场一般。
独有两位老学士颤巍巍地互相扶着躲在一边,东阁大学士抱胸站在一旁,二皇子缩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那披香殿当值太监杜潜,眼看得闹得不象话了,正想出言喝止,却瞥眼见着德威侯爷嘴歪了歪,立时会意,话是出口了,却是有气无力,就如和尚念经,反复喃喃:“各位大人住手,金殿之上,岂容胡闹。”
秦忍此举自有用意,他当初看中的就是郑平的人品武艺,当年提拔他,只是为爱惜人才,不想这个关键时候,却着实帮了自己大忙,只须他坐实了冯能的大不敬之罪,那就等于是废了太子一条手臂,他还能蹦得起来?
至于郑平,两位老学士爱的就是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加之外廷和内官一向不和,他们一定会出面力保,刑部尚书金殿逾矩,罚俸半年,已是严惩了。
正自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外间太监喊:“太后驾到!”
大殿内顿时一静,太后来了?
有些年纪大些人顿时想到,自从大行皇帝亲政之后,太后已有十多年不问朝政,没踏足过金銮殿了,今天这个时候来金殿,是想干什么?
又要督理朝政吗?
眼下这个局面,似乎也只有太后能收拾得了。
秦忍也是猛然一惊,他当官的时候,太后早就还政于皇帝了。
一直以来,从不见她过问朝政,只道她已然安心做她的太后了,故此当初根本就没防着这一招,没眼下她现下突然出现,很可能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若是她执意要让太子上位,那可怎生是好?
情急之下,向老李一打眼色,李义会意,趁着群臣静下来之机,大声读道:“……实难堪大任,故废黜太子,二子张叙,秉性善良,明理知义,仁慈爱民,当继大宝,以维社稷……”
他这回读得又快又急又响亮,太子和冯能想阻止,也是不及,连那刚进来的太后,也已经听到了,惊异道:“什么?皇帝要废了太子?”声音娇柔悦耳,无比动听,却隐隐自有一股威严。
这一声叫,这可把发愣的百官给唤醒了,一起倒身下拜,参见太后,许多人心中却都暗自嘀咕:皇上往日都甚是属意太子的,从来不曾对他说过重话,怎么临死之前,反倒要废了太子,这不合常理啊,算了算了,谁当皇帝,我的官还不是照样当,这些事,自有那些当其政者去头痛,我就只和稀泥好了。
秦忍也对着珠帘之后的人深深一揖,却暗自奇怪,这太后的声音,脆生生娇嫩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个二八佳龄的女子呢。
这个太后,虽不是大行皇帝的亲生母亲,说起来还是他的姨妈,是在先帝的皇后,新死皇帝的亲娘死后,才被纳入宫中,那时当今皇帝已有十岁,却一直由这个亲姨妈兼后母的太后抚养,算起来她也应该有四十好几了,不应该还这么年轻啊。
群臣拜罢,那太后才道:“列位卿家,刚才我听到说什么废太子,可有此事。”
那李义躬身道:“启禀太后,臣读遗诏,皇上的确是这么交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