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将粥递向姜宜,却被谢云芷劈手截了胡,“王妃平日托言身子不好,不曾伺候过老夫人,只怕手生,当心手抖烫着老夫人,还是我来侍奉老夫人吃吧。”姜宜没说什么,往边上一站,孔嬷嬷则笑呵呵同老夫人唠起家常。
话锋一转,却道,“哎呀,今日多亏了王妃,妙手施针,解老夫人病痛。我平日怎么不知道,王妃有这等医术,看样子以后王妃得过来几趟,替老夫人调养……”
满室遽然一静。
数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姜宜身上,被突然点名的姜宜心虚抬头,视线笔直撞进季宴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季宴一袭玄色长袍,挺括立在上首,朗目疏眉,气度非常,偏又自带三分拒人千里的冷意,令人望而却步。
惊得姜宜目光寸寸偏移,转向老夫人。
老夫人思索片刻,这才记起姜宜为她诊疗,拍一拍靠枕示意,“宜儿,快到这里来,让我好好谢你。”
孔嬷嬷亲自牵了姜宜的手,请她上前,姜宜迅速垂额,慢吞吞挪进来,随后站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越过谢云芷向姜宜伸手,谢云芷一愣,不由蹙起冷戾,又不得不让开地方。
姜宜将手递过去,由着老夫人握住谢了好一会儿。推辞不过,姜宜顺势提了一个要求,“儿媳想请婆母允准儿媳去乡下老宅祈福,保佑婆母病痛早消,王爷身体长健。”
老夫人略叹了一口气,“胡话,乡下苦寒,现下又是冬天,你身子弱,哪里受得了?”
说着,佯作生气,指着季宴,“是这混小子惹你生气了吧?以后他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管教他,你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点完了季宴,又看向一旁冷了脸的谢云芷,“还有云芷,既做了小姑子,出嫁前就要听从嫂子的管束,可不许使小性子,若是叫我听见你对宜儿不敬,我头一个罚你。”
谢云芷不甘地瞪姜宜一眼,迫于老夫人的威压,不情不愿答允下来。姜宜只当看不见她的脸色,索性跪下来,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婆母的病需要一种叫积雪菌的菇类作为药引,而这种菌类如其名,生于积雪下,庄子土地肥沃,容易生长,儿媳想去乡下培育积雪菌,来年为婆母入药,消了病根。”
老夫人心内斟酌,姜宜往前凑了凑,急切道,“若是错过这个冬天,婆母便还要受一年的罪,为了婆母早日痊愈,叫我去吧。”
老夫人沉吟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叫宴儿陪你去吧。”
“母亲,我公务繁忙,没空去乡下,叫老成稳重些的婆子陪她去吧。”季宴急促的嗓音响起,姜宜往后挪了挪身子,抬眸,为难的看向老夫人。她并不需要季宴陪着。
老夫人没正眼瞧她,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向季宴摆摆手,“你忙时,自去忙你的,闲时,就去乡下陪姜宜,看看缺什么,短什么,多多填补。她一介弱女子,突然回了乡下,免不了被那些长舌的揣测,你常去,他们就不敢小看了姜宜。”
这样周全的考虑,是姜宜没想到的,她眼含慕濡向老夫人道谢。老夫人笑意温和,“应该是我谢你,等我身体好些了,也去乡下走走,同你住几日。”
陪老夫人叙话一会,季宴枯坐无趣,便道,"刑部尚有要案。"抽身离去。
他前脚离门,老夫人便拍了拍姜宜,“晚上风凉,宴儿穿得那样淡薄,宜儿,快去给宴儿送一件披风。”姜宜茫然的起身,孔嬷嬷已经将一件描金的玄色披风塞到她手里。
“是。”姜宜捧着披风,快步追上去——但那只是给老夫人看的,出了门立马放慢脚步。
可惜季宴并未走远,廊间交错,他已闻身停下,
"母亲让你来的?"
“是。”姜宜微垂着头,将披风递上,无意与他多言。
季宴瞥见披风上暗绣的云纹,眉心微动:"多事。"话虽如此,双臂却已懒懒张开。
姜宜抬眸,触及他目光后,睫毛颤了颤,抖开披风。
事情却比她想得难。季宴身材颀长高挑,寻常男子在他面前都略显矮小,遑论姜宜一介女子。
姜宜踮脚时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嗤,耳尖顿时发烫。银链系到第三颗盘扣时,季宴突然开口:"你倒是会讨母亲欢心。"
"老夫人慈爱。"她手指一颤,银链缠进指节,紧张之下指尖几次碰触温热。姜宜别开脸,呼吸轻缓打在他颈侧。
倏而,季宴身体僵住,下颌紧绷,喉结跟着下沉。姜宜稍微抬头,便能闻到一股极浅极浅的徽墨清香。
这让姜宜回忆起那日信纸上的冷香。
“行了。”季宴大退一步,玄色披风被夜风掀起一角,"你既不愿见我,往后不必勉强送衣,只要你能哄母亲高兴,不生事端,我与你面上总会过得去的。”
言罢,扭头便走,似乎有意加快脚步,片刻便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