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鹤青唇角勾起,眸中却并无半点笑意,语调半是嘲讽半是哀伤:「顾屿,你我相遇,不过是天道布的一局棋罢了。既身处棋局,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下。我们从来都没得选。」
「就像,你是神器本身,而我是这修罗十二城的禁锢一样。你以为守在这里的恶兽为什么怕你?你在人界不老不死,记忆每过百年便清空,周而复始。
而我被困在这里,日日夜夜守着哀嚎的冤魂,只要我不死,他们就永远得不到转世重生的机会。」
燕鹤青看了看顾屿,叹了口气,将语气放轻了些:「你的到来,决定了我的死去。从一开始结局就注定了。明白吗?」
顾屿眼眸晦暗不明,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声音微微颤抖:「……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把我拉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做完一切后杀了你?
燕鹤青,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开始时就让我动手,为何不在那时就告诉我,你我之间结局注定,不可更改,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些?」
他眼眶泛红,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丝魂魄,身体抖得厉害,心痛得快要碎掉。
可偏偏还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咬着唇,不肯流泪,固执地向燕鹤青问道:「…………………………为什么?」
这副样子实在很令人头疼。
燕鹤青决定说点好话哄哄他。
她抬手触碰顾屿发红的眼眶,眼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也舍不得吧。」
舍不得什么?谁知道呢?
顾屿蓦地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摩挲,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落下来,哽咽道:「燕鹤青,不要去管什么天道,也不要去管什么命运,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燕鹤青安静地看着他,心下犹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永远这个词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并不愿意相信。
可是……相信,或者不相信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人。
所以…………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她凝视着顾屿,发现他哭得如此狼狈,又如此心伤。而自己看着他,只想去抱他,安慰他,吻他。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或许……她也的确在那一瞬间想过永远。
燕鹤青觉得这些时日自己的理智被顾屿的眼泪一点点摧毁,最终在这一刻「轰」地一声,毫无徵兆地土崩瓦解。她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泪水是苦的,咸的。
她希望他不要再哭了,哭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在她面前。燕鹤青希望他开心一些。
顾屿把她推开,眼眸亮得像是迎风燃起的火苗。他跪倒在地上,面上泪痕未干,却认认真真地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燕鹤青,我是认真的。」
燕鹤青笑了笑,掩下眼眸中的落寞,轻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们注定要在一起,……我也知道,我们注定要分离。
可那又怎样,我爱你。
五感渐消的日子,对于燕鹤青而言的确很难熬。但听不见还可以看,而有朝一日面对顾屿做的菜尝不出味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抱着这种得过且过的态度,居然也乐呵了大半个月。
顾屿却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走到哪跟到哪,生怕一个眨眼这人就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
燕鹤青有些哭笑不得,几次三番告诉他自己没那么容易死。顾屿总是点头答应,然后知错不改,行为照旧。
燕鹤青只得随他。
然而天谴终究没那么容易消解,在失去听觉触觉嗅觉后,燕鹤青发现自己开始遗忘。
遗忘从最久远的时间开始瓦解她的记忆,有时她会茫然无措地想起某个人的名字,却记不起自己与他相识的经过。她开始畏惧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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