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没接话。
夏阁老挥了挥手,夏鎏就识趣的瞥了一眼楚越,乖乖退下了。
四下无声之时,夏阁老突然开口:「殿下,你可知将和臣的区别?」
楚越想了想,接话道:「为臣者,当忠君事主,直言纳谏。为将者,当金戈铁马,携铁骑踏破千万里。」
「其实,臣可为将,将也为臣。」夏阁老指着自己的心口:「但是……为臣者,手握大权丶授君以柄可苟活;为将者,手握大权丶授君以柄再难活。这就是臣与将的区别,也是文与武的区别。」
「那夏阁老的意思是……」楚越隔空望向崔府,后知后觉道:「义父不该交出虎符?」
「老夫可没这么说。」夏阁老叹了几口气,又无奈的说:「唉……其实,交不交的都一样。」
楚越:「???」
当时在胭脂楼听到义父说出授君以柄这四个字的时候,楚越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
义父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名声,而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义父就想着要交出虎符了。
义父不是拿自己的名声随意败坏,而是在作赌,在下一盘棋。
棋子就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
他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义父……你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楚越心神一闪,心说:「不对啊,义父不是从来不参与这些棋局中吗?」
夏阁老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径自一语:「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崔千钧这个人,心怀大义,是真正的为国为民。他只是不屑谋算而已。他所有的谋算,皆在天下归心。还有……」你。
「还有我。」楚越笑了笑,说完了夏阁老没说完的话。
转念间,楚越又想过来一件事:「所以,老师退出翰林院,还能退隐于浪平镇,而义父,若是交出兵权虎符,就相当于任人宰割了?」
没有虎符傍身的大将军,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倒也未必。」夏阁老神色严肃道:「你要记住一句话:乱世辟将,盛世无疆。将遵臣命,天下安详。」
楚越拱手作揖,郑重的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可晚辈并不打算这么做,义父能打到天下太平,那么天下太平之后呢?
他不要义父为臣,而是要立义父为后。要楚家人容得下义父。
管他什么臣命丶君命的,都是狗屁。
身为大晋二皇子,若是让义父安享馀年都做不到,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只会添堵吗?
「梅死朱砂殁江南,兰孤肝胆裂深渊。」夏阁老即兴吟诗一首,好像看到了四人曲水流觞的画面:「竹隐世间前梦断,菊杀疆场开尘寰。」
在他心底还有另一首诗,是当年他们曲水流觞之时一人一句所做。
只可惜,物是人非,造化弄人。
楚越听明白了这首诗,梅是指的梅鹤,已经死在了江南。兰是指的夏阁老本人,在朝中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竹是指陆淮修,隐于浪平镇,再也不理朝堂。菊是指的崔千钧,厮杀疆场,马革裹尸。
当年的四君子终究梅身死江南,兰心死朝堂,竹退隐山林,菊孤军奋战。
「终究是造化弄人啊!物是人非。」夏阁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