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余没说话,刘芒作为一个母亲,自然而然想的就多,操心的也多。
“那你买票了吗?开证明也要好长一段时间吧?去了之后住哪?被褥要不要带?”
刘芒不自觉地就开始想这些,语气也带了几分着急。
“你走的这么匆忙,能置办齐全吗?”
苏尚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背着她偷偷抹了一把泪:“没事,我家有个亲戚在那。我已经写信给他们了。”
亲戚自然没有,火车票也没有。
她准备一路坐着大巴上东北,还能节省一些钱。
刘芒忽然跟泄了气一样,不再言语。
苏尚余将最后一件棉衣塞进行李箱时,听见木箱锁扣发出"咔嗒"的脆响。
她将要离开这些曾经给予她温暖和痛苦的地方。尽管心中充满了不舍和决绝,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必须前行。
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
“苏青和教授,闻港归教授,叨扰了,这位是苏尚早同志。”
苏尚早在四合院住了一段时间。眼看婚期将至,按照这边的习俗,女方从娘家出嫁,而苏尚早又是苏教授名义上的女儿,过几天还要搬进来住。
晨雾还未散尽,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门口,两盏褪了色的红灯笼在料峭春风里轻轻摇晃。苏尚早跟在秦未时身后跨过门槛,去拜访两位教授。
苏青和在清华数学系,闻港归教授在英语系。两人婚后生下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在运动时都跟他们断了关系。幸好他们有秦远山老爷子的关照,没受多少苦。比起其他人,幸运的多。
现在白得一个女儿,以后他们就是秦家未来掌门人名义上的岳父岳母,他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也算是苦尽甘来,老有所依了。
“小苏同志,小秦同志,你们来啦。哎呦老苏,侬看看呀,搿小姑娘标致得勿得了!”
开门的是闻港归,列宁装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校徽。晨光漫过她鸦青的发髻,映得眼角细纹都透着水乡女子的温润。
“闻教授是上海人?”苏尚早笑着进门,冲苏教授打了声招呼。
“是呀,我从小在上海长大,后来在清华上大学。”
闻教授很热情,拉着苏尚早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是止不住的赞赏:
“小姑娘,侬邪气漂亮额啦!”(“小姑娘,你特别漂亮呢!”)
苏尚早害羞地笑了一下,秦未时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苏教授,闻教授。后天我就来迎亲,明天就让早早搬过来住吧。嫁妆我备好了,一会让人抬上来”
“哎呦,哪里要那么麻烦。尚早喊我一声干妈,我自然要给早早准备好嫁妆。”
闻港归牵起苏尚早的手,十指关节泛着常年握笔的茧,暖得像揣着块羊脂玉:“来,你跟我来,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她们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家伙什。推开门的一瞬间,樟木箱的沉郁香气扑面而来,混着新棉被晒过的阳光味道。
“三转一响有上海牌全钢手表、凤凰牌二八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
红木雕花大衣柜一对、樟木陪嫁箱两口、五斗橱一个、春凳一个。
龙凤缎面被四床、牡丹花开被面四床、百子千孙床单两条以及苏绣鸳鸯枕套一条。
的确良衬衣四件、毛呢中山装两套、千层底布鞋六双、红绸头巾。
□□套装、工农兵纪念像章(12枚)、手打银镯、英雄牌金笔一支、塑料封皮笔记本六本。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2斤)、大白兔奶糖(8斤)、麦乳精(4罐)。
总件数68件,取"六六大顺"之意。”
闻港归带着她细细看了每一件物品,又仔细检查件数是否齐全,有没有破损之类。
等二人看完,苏尚早已经震惊地合不上嘴巴了。
这是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褥类皆为双数,箱柜类必成对。有些物品需凭工业券购买,自行车需提前半年预定。
闻教授和苏教授才刚刚平反,家底本就不丰,怎么会为她准备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