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良景,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大人,您说什么呢?”青青从屋内搬出来了个小板凳。
谢灵知没有回头,仍旧仰望着这株高大的树木,她站在树荫下,自然而然只能看见枇杷树的内里,看到一片片绿叶组成浓密的团状的绿影,给予一方荫蔽。
“我说让你给我备马车,我下午去一趟老师那儿。”
“是。”
她和姜铭慎的师徒情意不能说没有,但只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她文章写得一般,但对于许多事件有新奇的认知,而姜铭慎能写诗词歌赋,每每看见谢灵知一到写长文的时候,就恨不得戴上面具来教她,说是怕脸丢没了。
总而言之,二人互相呛着,没算辜负贺经特意给她找的师父。
来到城郊的别院门口,谢灵知在青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姜铭慎规矩不多,人来了就干自己的事就行,不必要非先去见他,因为他本人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湖边垂钓、卧榻酣眠、或是别院随便一个角落微醺。
谢灵知没带青青,一个人去了藏书阁。
“灵知?”
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谢灵知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忙望侧方看去。
“长恨兄,你也来了?”谢灵知非常惊讶。
二人选了一处湖边亭子喝茶,湖水透彻,几条锦鲤花色繁复,值得人细细观赏。
梁长恨,曾被姜铭慎夸耀“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一个人的品质不由他的出身决定,而更多是依靠跟随与自己本心的选择。
名赴,字长恨,非是要他长长久久地恨,只是希望他能够在人生绝对的路途中永永远远追随本心,长而久地留存于世界。
谢灵知非常喜欢他,不是所谓出于文人间的惺惺相惜,而是这个人简直完美,见过世间深刻的善与恶,而梁长恨永远是更好的梁长恨。
用最庸俗的话来讲,谢灵知觉得和这人在一起,身上的灵魂都能被洗涤。
“近几日老师在写一篇很长的赋,让我从旁协助。”梁长恨平时不是极度温柔的个性,反倒有很多小性子,但从来不生气,也不红脸。
他自幼被家人抛弃,在佛寺中长大成人,十五岁时开始在各地游学,现在已经是当世极有名的清谈学者。
听他说的话,谢灵知立即脑补了一场学术不端、导师欺凌组内学生并强迫学生作品属他名的戏码,当即义正言辞对梁长恨道:“长恨兄你不必害怕,老师他怎么能这么欺压你,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老人家要个说法。”
梁长恨自然得拉住她,还得笑着解释:“灵知稍安,我知晓你想做什么,我的才思暂时还配不上老师的文章。”
换而言之,应该是姜铭慎看不上才对。
梁长恨清谈厉害,文采巧思也非常强劲,但偏偏最不擅长的也是姜铭慎惯常写的古文的赋。出了一个梁长恨,又有谢灵知,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时常半夜惊醒,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老体衰,已经到了教不好学生的地步了。
两人聊了很多,这也是谢灵知少有的放松时刻。
所谓清谈学者,知世不入仕,寻真我见本心,按谢灵知的理解,一个纯纯的唯心主义,还是嘴皮子很溜的哲学家。
有风越过宽宽的湖触及脸庞,谢灵知不自觉地微侧了下脸,光线稍暗,她抬手,却意外眼睛上抬,看见了一只修长的带着润泽的手。
她的心神忍不住晃了晃。
“连吹落的花都知道灵知貌美,情愿停留在你的脸庞,倒显得我贸贸然。”男人的声音含笑,带着刻意的温柔与很缓的情意。
晋朝人就是这样,某些表示亲近的动作比现代人还要大胆。
谢灵知低眼,果然看见了梁长恨掌心有一朵海棠花,穆王府也栽了几株。她曾有幸见过几次,总结出了一个结果,昏暗的夜中,几抹流华般的月光洒下,小雨过后,海棠花花瓣上沾染着滴滴透明的雨水,衬得花瓣愈发晶莹澄澈,不似凡物,仅是一秒,谢灵知便已为之折服。
海棠花掉落的过程也自然而然是美丽的,只是人们轻易无法欣赏而已。粉白的花朵伴随着一阵风或是正常的时间节点,缓缓在空中飘过一阵,绝望般落到在地,从不释怀。
“灵知美貌天成,引得海棠下坠。”